躲在暗處的魏琳嘆息一聲閉上了雙眼。

殺死那十多個兵士對魏琳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他卻是不能這麼做。

八百多人被十幾名兵士趕回了谷中,沿途留下了幾十局血肉模糊的屍體。

提前趕回來的兵士看到了李文泰和同袍的屍體,以為是被谷中的人所害,立時就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咆哮著揮刀衝到人群之中一頓亂砍,欲殺光谷中的所有人為李文泰報仇。

十幾名兵士如同虎入羊群,殺的八百多人哭爹喊娘,頃刻間便有幾十人命喪刀下。

一個俊美男子被一名兵士追砍,眼看著就被追上,兵士已經高高揚起了手中的戰刀,下一刻就要狠狠斬下,將俊美男子的脖頸斬斷。

慌亂中俊美男子被一塊石頭絆倒,卻是運氣極好的躲過了這必殺的一刀。

可運氣卻救不了他第二次,仰躺在地上的俊美男子看到兵士再次揚起了戰刀,打磨的雪亮的刀鋒反射著朝陽的光芒,晃得俊美男子睜不開眼睛。

要死了嗎…爹…娘…孩兒不…

正在心裡默唸遺言時,俊美男子的右手卻是摸到了一個東西。..

雖然只是見過卻從未親手抹過,但俊美男子還是立刻猜到那是一部軍弩,是剛剛那位面白無鬚、聲音尖利、自稱雜家的那人留下的軍弩。

俊美男子從未用過軍弩,可值此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也沒工夫想那麼多了,大喝一聲,抓起軍弩對準了面前的兵士。

「啊~去死吧!」

俊美男子閉著眼睛瘋狂大叫。

軍弩雖然已經箭矢上弦,可惜卻不是語音發射,任憑俊美男子嘶喊的再如何大聲,箭矢依舊安靜的躺在弩匣中紋絲不動。

被軍弩指著的兵士開始也嚇了一跳,可隨即就被俊美男子的離譜操作給氣笑了。

活該只能被爺們們騎!

這時,一隻沾滿了血汙的白皙手掌伸過來將手指覆在了扳機之上,隨後狠狠扣下。

噗!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兵士根本沒有閃避的可能,直接被箭矢射穿咽喉。吐著血,不敢置信的栽倒死去。

兵士臨死前噴出的血淋了俊美男子滿頭滿臉,他此刻卻是故不得擦拭臉上的血跡,全身都在顫抖的喃喃道。

「殺…殺…殺人了…我殺人了…」

他想要扔掉手中的殺人兇器,可那隻白皙手掌卻是牢牢的鉗制住他的手掌,使他根本甩不脫、放不下。

「放開…放開…」

俊美男子使勁甩動著胳膊,哆哆嗦嗦的嚷道。

啪!

白皙手掌放開了他,可下一瞬卻是一記重重的耳光甩在了他的臉上。

「哥,你醒醒,這是咱們唯一的機會了。咱們人多,只要殺死他們咱們就能活,否則就是死。」

「殺…殺…殺死他們?」

「對,殺死他們,就跟殺死這個畜生一樣。」

與俊美男子面容有幾分相似的美麗女子用沾滿血汙的白皙手掌指著兵士仍在抽搐的屍體大聲喊道。

「對,你說得對。殺!殺!殺!殺死他們!殺呀!」

俊美男子嘶喊著、嘶吼著、咆哮著,猛然雙手端起軍弩瞄準了另一名兵士扣動扳機。

可惜剛剛才射過,此時弩匣裡沒有箭矢。

旁邊的女子撿起剛剛死去那名兵士的戰刀,大喝一聲「殺呀!」就衝了上去,隨後便被身經百戰的兵士一腳踹翻,下一瞬手中的戰刀便向女子砍去。

「啊~去死…去死…去死…」

俊美男子揮舞著軍弩朝那名兵士的腦袋砸去,兵士連忙閃身後躲,卻是被兩

個女子給攔腰抱住。

砰!

硬木所制的軍弩結結實實砸在兵士的腦袋上,砸的頭骨碎裂、血漿四濺。

血漿濺射到周圍幾人的身上,恐怖的畫面配合著血腥味竟是激起了他們的隱藏的兇性和理智。

這些畜生似乎也不是不可戰勝,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也能夠被殺死。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已方人多。

幾個最先覺醒的人撿起了兵士的戰刀,弩匣中放上了箭矢,放聲大喊。

「逃跑只有死路一條,大家合力殺出一條生路來。」

在幾人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人聚攏在了他們身邊,有武器的撿起武器,沒武器的就撿起石塊。

十幾名兵士已然是殺紅了眼,渾然沒有察覺到一樣。

等下一刀斬空時,這才發現身周已是沒有了可以斬殺的目標。

下一瞬,無數的石塊從四面八方砸過來。

待一陣石頭雨落下,便是嗖嗖嗖十多支弩箭射來,再然後又是漫天石塊如雨點般砸下。

十幾名身經百戰的兵士就這樣被生生砸死了。

即便是已經被砸的血肉模糊,可週圍仍有人一邊痛哭著一邊撿起石塊狠狠砸過來。

俊美男子等率先發起反抗的幾人,此時心中的血勇退去,虛脫般的跌坐在地上。

幾人彼此相望,眼中僅是後怕與迷茫。

殺死了官兵,從今以後,就變成反賊了。

天下雖大,又該何去何從?

漸漸地山谷中恢復了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活著的人都將目光看向了俊美男子他們,是他們起的頭,自然也該由他們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走。

有腳步聲從谷口傳來,還活著的七百多人都驚恐的朝谷口看去。

俊美男子等幾個領頭的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決絕之意。

事已至此,除了拼死一搏還能怎樣?

幾人抓起身邊地上的兵器,相互攙扶著站起來,分開人群,站到了最前方。

都說時勢造英雄,很多時候所謂英雄其實都是被逼出來的。起因也許只是某一個與眾不同的決定或是舉動,然後引發出不可預料的連鎖反應,逼著你不得不繼續咬牙堅持下去。

最後成功了便是英雄!

若是失敗了,就是不自量力的跳樑小醜。

幾人走到人群最前方,握緊了手中的兵器朝谷口望去,神情卻是一愣。

魏琳揹負著雙手,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的走到幾人身前。目光在幾人臉上一一掃過,點了點頭。而後再看向地上多出來的近百具屍體,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

「莫要怪雜家,不是雜家不管你們,而是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若是連今日這一關你們都邁不過去的話,反倒不如死在這座山谷裡,也算有一處埋屍之地。」

見站在前頭的幾人依舊是神情不善的盯著自己,戰刀和軍弩依舊緊緊握在手中,隨時可以發起攻擊,魏琳搖了搖頭笑道。

「目前來看,你們做的還算不錯,拼到了繼續活下去的資格。不知,下一步作何打算啊?」

魏琳目光在前頭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俊美男子的身上問道。

「你…到底是何人?」

經歷的一場廝殺,前後不過才半個時辰的時間,俊美男子的氣勢卻是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軟弱被堅毅所取代,茫然被冷靜所替換。

「你叫什麼名字?」

魏琳頗為欣賞俊美男子,笑著朝他問道。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何

人?為什麼一開始幫過我們,後面又眼睜睜看著我們被屠殺而袖手旁觀?你應該很厲害,對付這些畜生應該很容易才對,為什麼不出手。讓那麼多人白白丟掉了性命。」

俊美男子憤怒的質問道。

「雜家叫做魏琳,聽過嗎?」

俊美男子想了一下後搖了搖頭。

他雖然是京都人士,但能被擄來這裡說明只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平民百姓,如何會知曉魏琳的名字。

「這就對了,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之前出手斬殺李文泰,讓爾等免於葬身火海,已經是大發善心了。咱們之間畢竟互不相識、無親無故,你們憑什麼要求雜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你們。就因為雜家很厲害?笑話,厲不厲害是雜家的事,與救不救你們卻是無關,看的是雜家的心情。

再者說來,你們八百多人自己都不想著救自己,雜家又何苦操那個閒心。」

魏琳的一番話說的俊美男子面紅耳赤,好在此時臉上沾滿了血汙不易被發現。低頭沉思片刻,俊美男子突然放下手中的軍弩,身體一沉跪在魏琳面前,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

「草民張俊,叩謝恩公救命之恩。」

一旁的美麗女子見狀也跟著一起跪下磕頭。

「民女張翠蘭,叩謝恩公救命之恩。」

見張俊、張翠蘭兄妹二人如此,另幾個帶頭之人也跪了下去,帶動著身後的七百多人呼啦啦的全都跪倒,一起朝魏琳磕頭謝恩。

「嗯,還算明些事理。看在這些個響頭的份上,雜家便給爾等指一條路。」

魏琳點了點頭,伸手入懷取出一枚玉佩遞給張俊。

「拿著這枚玉佩前往湖州華陽山,找到一個叫陸湛的人,將這枚玉佩交給他,他會妥善安置你們的。不過你們畢竟人數眾多,陸湛雖是有些家財卻也無法白白養著這許多人,到時免不了要做些種地、放牛、織布一類的活計,雖是辛苦卻總歸能有口飯吃。」

這陸湛曾也是大晏皇宮內的大太監,因年老體邁被先皇准許歸鄉養老。陸湛與魏琳關係莫逆,這點小忙還是能幫的。

誰知張俊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

「恩公,我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