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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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但當初捕神之所以定下四不原則,目的就是避免緝仙司成為皇室鷹犬的可能。捕神曾言,緝仙司是天下萬民的緝仙司,是大晏的緝仙司,唯獨不是一家一姓的緝仙司。
無論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朱晟還是朱成,或是李晟、李成,這些都不關緝仙司的事情。緝仙司的職責就是保護京都乃至天下萬民不受修行者欺壓魚肉。
自捕神飛昇之後,由於修行界的阻撓和皇室的猜忌,導致有修行潛質的人才不願、不敢、不能加入緝仙司。八百年來,緝仙司由最盛時數千人到現如今只有不足二十人,且皆是修行資質極差,終身無望進階地境之輩。
莫說他們,即便是歷任總捕,也都是卡在四品始終無法突破瓶頸。也是因此,我才決定不再從緝仙司內部挑選繼任者,而是外出尋找合適人選。
修行一途關卡重重,非根骨、悟性、氣運絕佳之人不足以達成非凡成就,修行界和皇帝就是以此來遏制緝仙司。
可他們卻是不知,捕神訣除卻循規蹈矩的修煉之法外,捕神在飛身之前還研究出了觀想之法。於是我便在半年前開始翻閱各地送往刑部的案作文書,尋找適合修煉觀想之法的人才。所幸捕神福澤護佑,讓我找到了你和榮非。”
聽過紀柔兒對緝仙司現狀的一番分析之後,餘慶之耐心的解釋道。
“也就是說,餘大哥你去汾城是早就計劃好的,不是為了幫助皇帝找玉璽才專門去的?”
紀柔兒瞪大了眼睛問道。
“正是如此。”
餘慶之理所當然的點頭道。
“那日魏琳找上門來,我本是不想摻和這種事的。但奈何我與他關係向來不錯,被他堵住房門百般耍賴,迫於無奈才想著去應付一下。後來卻是想到與其都要走一趟汾城,也正好藉此機會檢驗一下挑選之人的成色。可到了汾城之後,才發現郭慕懷不過是欺世盜名罷了,真正適合修煉捕神訣觀想之法的人是榮非。”
“那…皇帝知道你去汾城只是順路,而不是為了他排憂解難?”
“我在刑部翻閱案宗半年有餘,鋪設汾城的傳送法陣也是魏琳幫了忙的。想來以朱晟的手段,即便現在不知,以後也會知曉。”
紀柔兒雙眼的刺痛已經有所緩解,睜開眼睛歪著頭,表情古怪的盯著餘慶之半晌後才說道。
“按理說小妹只是個外人,不該對緝仙司的事情指手畫腳,可是既然榮非決定加入緝仙司,那該說不該說的小妹就都要說上幾句了。”
“柔兒妹子有話儘管直言,我洗耳恭聽。”
餘慶之笑呵呵道。
“緝仙司與修行界之間的衝突矛盾不可調和,但與皇帝之間卻是有著共同利益的,我認為沒必要搞得如此生份。在守住底限的情況下,適當的對皇帝表達出一些善意和衷心,我相信皇帝陛下也一定很樂意給予緝仙司一些扶持,以此來對抗愈加蠻橫強勢的修行界。
只需付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成本,就能讓緝仙司的日子好過一些,如此划算的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緝仙司的日子好過與否紀柔兒本不在意,可如今榮非加入後卻是另當別論了。
她只希望儘自己所能,讓榮非過得更好。
說完,觀察了一下餘慶之的表情,見其還是有些猶豫的樣子便繼續說道。
“歷來皇權更迭都會伴隨著流血衝突,造成國家動盪。陛下不會束手待斃,雍王不會善罷甘休,想來明日京都必定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勝,百姓苦。敗,百姓苦。無論最後誰贏誰輸,最終遭殃的還是京都城裡的百姓。
緝仙司既然有守護百姓之責,便當盡力避免衝突的發生,還京都百姓以太平安定。”
“嗯,有些道理。”
在不觸及緝仙司底限的情況下,餘慶之本就是好說話的性格,再加上對榮非和紀柔兒另眼相看,因此聞聽紀柔兒的建議後,稍作思考便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如今玉璽不知所蹤,祭天大典舉行在即,皇帝陛下境遇堪憂,正是緝仙司表達善意的最佳時機。”
紀柔兒乘勝追擊道。
“為什麼不是雍王?”
餘慶之問道。
“新皇上位必定要清洗前朝舊臣,同時更改前朝法令,京都動盪、百姓受損。反之便能將損失和影響降至最小。”
紀柔兒從容不迫的答道。
“原本以為你心有慈悲意且擅長醫術已是難能可貴,未曾想卻還精於分析與謀劃,倒是讓我有些驚訝了。”
餘慶之以掌擊案讚道。
“從小聽榮非講故事,聽得多想得便多,一時嘴快胡謅了幾句,若是有不妥之處,還望餘大哥莫要見怪。”
紀柔兒微笑解釋道。
“也罷,你說的句句在理,我若再不做出一些改變,就顯得太迂腐了。明日一早便去祭天壇,去給朱晟撐撐場子吧。”
“餘大哥,那位是陛下,不是朱什麼什麼。”
紀柔兒趕忙提醒道。
“習慣了,抱歉抱歉,以後注意。”
“還有啊,榮非說過的。雪中送炭這種事宜早不宜遲,去的晚了要麼變成錦上添花,原本十分的感激剩下一二分。要麼送炭變送終,自討沒趣不說還被人拿住了把柄、留下口實。”
“有道理,那便吃過晚飯就去。”
“皇帝不差餓兵,想來那邊的飯食不比這邊差。”
“柔兒妹子的意思是現在就去?”
“小妹恭送餘大哥凱旋歸來。”
紀柔兒站起身來,微福一禮道。
“哈哈哈,好好好,就去,就去。”
……
天上的雲層越積越厚,沉甸甸的壓抑在某些人的心頭,愈發的忐忑不安。
京都城內,無數高門深院早早便熄了燈火,可黑暗之中卻是有憧憧鬼影穿梭,暗中勾連傳遞訊息。
今夜,於這些人註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榮非也是如此。
空氣潮溼悶熱,可金鱗池裡的水卻是冰冷刺骨。睏意只要稍有冒頭的趨勢,便立刻被包裹全身的冰冷湖水驅散,讓榮非重新變得精神百倍、全身打顫。
在金鱗池中搜尋玉璽的程序,比榮非預想的還要困難一些。
整片湖底都遍佈著水草、淤泥、藕根、碎石,再加上沒有光源,只能在黑暗中靠著雙手一點一點的逐寸摸索。
肺裡儲存的空氣將盡,榮非將一根長木棍插入淤泥做好標記,隨後浮上水面大口呼吸。
距離不遠處的地方,一道隱隱約約的黑影不時的舉臂落臂,伴隨有嘩嘩的水聲響起。
那是小順子手持竹竿站在齊腰深的水中,試探湖底是否有可疑的硬物。
“什麼時辰了?”
榮非喘了口氣問道。
“剛過子時。”
小順子被冰冷的湖水凍的牙關打顫,口齒不清的回道。
榮非目光掃視四周,雖是光線昏暗看不太清,卻也能估摸出個大概。
整整兩個時辰,才搜尋了整片金鱗池十分之一的面積。
而此時兩人的體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照此下去,能否趕在祭天大典前找到玉璽,榮非心裡也有些沒底了。
“你去找些甜食來,越甜越好,還有烈酒,咱倆必須要補充些熱量了,否則沒等找到玉璽,人先涼了。”
榮非趟回到岸邊,一邊跳躍著活動身體,一邊對小順子說道。
太監體質屬陰,比常人更耐不得寒冷,聞言便歡天喜地的跳出池塘,擰乾衣衫去找吃喝。
榮非站在岸邊盯著漆黑的湖水,心中琢磨按照笨法子肯定是趕不急的,必須得想些歪招了。
小順子提著裝滿了點心、果脯和燒酒的籃子回到金鱗池邊,只聽到黑暗中有沉重的敲擊聲時不時響起。
小順子心中奇怪,循著聲音過去,就見到榮非正奮力揮舞著榔頭在敲砸牆壁,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失聲嚷道。
“小榮捕你這是作甚,毀壞宮中財物可是大罪。”
“兩害相權取其輕。用笨法子肯定無法在午時前找到玉璽,倒不如在牆壁上砸個洞,挖條引水溝將湖水引到隔壁去,再找起來就方便快速多了。”
榮非一邊砸牆一邊解釋道。
“引到隔壁?”
小順子聞言面容更顯悽苦。
“隔壁可是太子和齊王殿下玩耍的園子,讓你放水給淹嘍,這也是死罪啊。”
“都說了兩害相權取其輕嘛,找不到玉璽大家統統玩完,誰還有心情去追究這個。”
“倒是有幾分道理。咦,你這榔頭是在哪找到的?”
小順子奇怪的問道。
“就在隔壁園子,應該是之前給太子和齊王搭建玩具的工匠落下的。你也別閒著,隔壁還有鎬頭和鐵鍬,去到那邊挖引水溝。魏公不是說隔壁之前挖出過一個供兩位殿下演練水師的池塘嗎,填平沒多久,底下應該還算鬆散能裝下不少水,你就從那裡開始挖起。”
小順子應了一聲,將裝著吃食的籃子放在榮非身邊,便爬過梯子去隔壁挖溝了。
榮非想出法子雖比潛入湖底摸排能節省許多時間,可幹起來卻也並不輕鬆。一直到了寅時,感覺快要壓在頭頂的雲層邊緣透出些許微光,排水溝這才挖通到了湖邊。
榮非選的位置是湖水較深的一處,二人一人拿鍬,一人舉鎬,站在排水溝的兩側。
一聲令下,鍬鎬同時劈下,砸中排水溝與湖水間相隔的土層上。
土層被砸出兩個小孔洞,渾濁的湖水先是像兩道微型瀑布一般攢射,而後土層被巨大的水壓沖垮,滾滾濁流一發不可收拾,順著排水溝朝隔壁園子湧去。
此情此景,榮非腦海中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句歪詩。
文思如尿崩,誰與我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