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是替代嗎？

孫縣令就這麼呆愣愣的瞧著自己的母親，發現她竟真的拿起一顆蜜餞塞進了嘴裡，只覺得臉上一片冰冷，伸手一摸，才發現竟是滿手的淚。是了，這還是三年以來，第一次聽到母親說話。他的母親啊，終於有了活下去的念頭，終於，能暫時開懷了。哪怕這份開懷之意只有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也足以叫他覺得興奮不已。

母親啊母親，兒子多希望，你能高高興興的啊……

這個時候，寧寧看著面前這位老奶奶突然像是活過來一樣，也不板著臉了，她一笑，整個人竟變得慈和起來，看起來特別想叫人親近。於是寧寧乾脆將剩下的蜜餞一股腦兒都遞給了孫老夫人。

“奶奶，這些都給你，什麼時候覺得苦了，就吃一顆，保準能很快就開心起來。”

孫老夫人接過來那蜜餞，眼睛裡滿是笑花，她溫柔的摸了摸寧寧的腦袋，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開口。

“你，你是叫寧寧吧？”

“嗯嗯。”

“寧寧，你，你剛剛應該聽到我兒子說的話了吧？就是，我曾經，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兒這件事？”

“寧寧聽到了。”

這位做了大半輩子閨秀的孫老夫人抬頭看一眼迷茫的遊老漢幾個，又看一眼自己淚眼婆娑的兒子，最終還是將心中的渴望說了出來。

“寧寧，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兒呢？”

“……啊？”

堂中幾人臉色大變，遊老漢更是緊張的要過來將寧寧帶走，這可是他們老遊家的閨女，憑什麼要去做別人家的？他們又不是養不起！幾千裡的逃荒路，他們都帶著寧寧闖過來了，還是全須全尾的，怎麼就不能養了？

只是那位孫老夫人這會兒正捧著寧寧的腦袋，他不敢隨意上前，萬一傷害到寧寧怎麼辦？他們現在還在別人的地盤裡呢！

巫山則是放下手中的茶杯，飄了個眼神過去，盯著孫老夫人看。這老婆子想做什麼？這可是他巫山的外孫女兒！這是要強取豪奪不成？

寧寧這會兒腦袋被捧著，看不見爺爺他們的表情，只能盯著面前的老奶奶看。她這會兒有點兒糾結。

“奶奶，就算我願意，不也應該是幹孫女兒嗎？”

孫老夫人愣了一下，卻還是堅持是女兒。

“這個你不需要操心，只說願不願意就成了。其他的，我自會處理。”

聞言，巫山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摸了摸就在腿邊的巫杖。心中盤算著若是要殺出重圍，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做到，帶來的這三個遊家人能不能保全，能不能在一夕之間直接控制住那個老婆子。至於孫縣令，那就是個愚孝的，只要控制住孫老夫人，諒他也不敢說些什麼。

不過，孝順是好事兒，但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孝順是不是有點兒過分？沒看見這孫縣令在聽見自己老母親不合理的請求之際還是無動於衷嗎？

這一刻，在行所有人都在等著寧寧開口，就連孫老夫人也直勾勾的盯著她。

“寧寧小乖乖，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縣尊之母，你來了我家，就是縣令唯一的妹妹，錦衣玉食享用不盡。我沒有說你家不好的意思，但是，來了之後，你確實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人這一生，汲汲營營那麼久，不就是為了往上走嗎？如今有這麼一條簡單的通天之徑，為何不同意呢？”

這時候，孫老夫人一瞬間就恢復了自己的能言善辯，她抬頭看一眼遊老漢，表情十分誠摯。

“這位老丈，我這個不成器的請求，還請您應允。我可以保證，寧寧以後的生活，將會是整個臨安縣首屈一指的！只要我兒還是臨安縣令，她就可以在臨安縣橫著走！您身為長輩，肯定也希望自家兒孫能有一個更好的前程吧？”

“而且我也不是想要奪走你的孫女。她可以回你家住的，也可以與你家繼續來往。只是大部分時間會在這裡居住而已。甚至為了補償，我還可以給你們一些能夠生存的活計。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嗎？”

孫老夫人說的面面俱到，這樣一聽，確實是件好事兒，但遊老漢怎麼聽怎麼覺得耳熟。再一想，不就和王大治說的那些蠱惑之語一模一樣嗎？只不過王大治是信口雌黃，而孫老夫人確實有這個能力。

遊老漢本也不是能言善辯之人，這會兒梗著脖子，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孫縣令則是十分愧疚，不敢去看遊家人。巫山乾脆握住了巫杖站起身，腰部已經開始用力。看來今日是要大開殺戒了……

就在這個時候，寧寧卻突然來了一句。

“奶奶是想把我當成您女兒的代替嗎？”

“……”

就這麼稚嫩的童語，彷彿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孫老夫人心頭，她幾乎要控制不住的驚撥出聲。不不不，她不是這樣的人，怎麼會是代替呢？她並沒有這麼想。可是捫心自問，她心裡真的沒有這麼想嗎？

如果真的沒有，為何還要認一個人家家裡並不情願的小姑娘為女兒呢？說實話，這和之前的柺子有什麼區別？不都是想要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嗎？

就連孫縣令，這會兒都忍不住老臉一紅。然而寧寧緊接著的話，卻讓孫老夫人忍不住潸然淚下。

“雖然我也很喜歡奶奶你，但是，如果我是奶奶的女兒的話，我會不開心的。”

“為什麼不開心？”

“因為我只是走丟了，要是我辛辛苦苦的回來，卻發現家裡有一個人取代了我，還享受了我沒有享受的東西，我當然會傷心難過啦。要是我答應了，那位姐姐回來看見我，我該怎麼解釋呢？”

寧寧是真覺得苦惱。要是那位大姐姐回來發現家裡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了，那她該多麼難受啊。難道家裡一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嗎？要不然為什麼會有一個代替自己的人呢？真正掛念著一個人，難道不應該是心裡念著，行為上也念著嗎？

心裡念著，卻找了個代替品傾瀉感情，這樣難道不矛盾嗎？

咦，寧寧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長大了許多，不然怎麼會突然聯想到這麼多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