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放手

隨著小兵的一句話，這個溫馨的小家頓時沸騰不已。

巫山更是拍案而起，直接站了起來，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緊緊盯著對方，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性。

“你說什麼？”

那個小兵顯然也是被這炸裂的訊息打擊的不輕，這會跟夢遊一樣，哆哆嗦嗦的開口。

“巫大人，剛剛得到的訊息，六安城被一群流民給破了，而且，而且……”

“哆嗦什麼？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我，我……”

想來是這個訊息實在太過叫人不想相信，那個小兵才會表現得如此不堪，但好歹也是北漠軍出來的，這會兒已經冷靜下來，只是臉色依舊慘白不已。

“他們屠城了！”

“啊！”

這是在家裡幹活的遊家女人們聽到這個訊息時控制不住發出的小小的驚呼，但也只有半聲，應該是被別人捂住了嘴。

而巫山靜默了片刻，眉眼之中閃過一絲疲憊，卻很快就振作起來，回身一把抓過那把巫杖，大步走出去，但在路過寧寧的時候，略顯猶豫。寧寧卻在這個時候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巫山不再猶豫，直接一手將寧寧抱起，攬在懷裡，大步往外走去。同時舌頭微卷，發出一連串呼哨之聲，遠處的山林裡登時有一陣清越的馬鳴聲相互應和，且聲音越來越近。

那個小兵這會兒僅僅跟在巫山身後，雖然現在情況已然十萬火急，卻還是沒控制住看了一眼巫山大人懷裡抱著的孩子。這是大人的孩子嗎？看這年紀也不對啊，是了，應該是他那個外孫女兒。只是這次出去是為了商量對策，帶上這麼一個小姑娘，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不說別的，要是他們正在商量大事兒，這小姑娘突然哭出來，豈不是尷尬？

這麼想的不僅僅是這小兵，還有還在家裡的遊奶奶幾個，以及聽到動靜的巫安。巫安這會兒被自己婆婆扶著，站在門框那裡，費力的看向巫山，發出急切的呼喚。

“父親！”

剛好這個時候巫山的馬也趕到了，巫山對它一直是放養狀態，但需要的時候只需一聲呼哨就會即刻趕至。這會兒噴出一口白氣，微微垂下頭顱。

巫山一手拿著巫杖，一手抱著寧寧，本來是不方便的姿勢，但他左手拄著巫杖一個用力，整個人已經騰空而起，直接穩穩的坐在了馬背上。直到這個時候，巫山才有空閒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

他這個女兒啊，少時跳脫，不喜束縛，天資也只是中等，然而，父女親情終究割捨不下，此刻看著她虛弱的模樣，巫山還是對她點了點頭。

“無需驚慌，將遊家人盡數叫回，這些時日無要緊事不要下山，也不要與外人接觸。巫安，雖已嫁人生子，我教你的東西，不會也忘了吧？”

巫安愣了一下，原本擔憂的情緒微微褪去，但還是頗為擔憂。

“寧寧……”

巫山乾脆將選擇權交給這個孩子。若是寧寧害怕想要留下，那就留下，若是不怕，就跟他一起去見識見識不一樣的世界。這世道，就算只想做個普普通通的農家翁，種田織布生活，也不知會在何時被突如其來的威脅打斷。

就像此刻一樣。

寧寧探出個小腦袋，十分歡快的對著母親擺手。

“娘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很快就能回來，而且還有姥爺在呢。別擔心，外面風大，你先回去吧。”

言談之中，一點兒害怕也沒有。巫安有點兒懷疑寧寧根本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那可是屠城啊！父親也就罷了，他老人家一向主意大，可寧寧，只是一個即將滿四歲的孩子啊！

總覺得只要寧寧這一離開，以後可能就會和她預想的不一樣了。但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只是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焦灼狠狠地燒著她心。

她強壓下心中不知從何而來的擔憂，艱難的對著寧寧伸出手。

“寧寧，你乖，聽話。姥爺是去做大事兒的，你別鬧他。”

寧寧抬頭看了看姥爺，正好對上巫山那雙黑黝黝的眸子，他並無催促，也沒有絲毫蠱惑之意，只是這麼靜悄悄的看著寧寧。只要寧寧說一句不去，他立即就會把她放下。說到底，他也心疼這個孩子，若是出點兒什麼差池……

然而寧寧很快就做出了決斷，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堅定的拒絕自己的母親。很顯然的，在寧寧小小的心裡，也福靈心至般有了預感。留在家裡，她還會是那個備受家人寵愛的小姑娘，甚至可以幸福的過一輩子，但姥爺即將奔赴的那個戰場，卻更叫她嚮往。

“娘！我想去！”

看著寧寧堅定的眼神，巫安伸出的手僵在原地，巫安沉默一瞬，她是寧寧的親孃，自以為十分了解寧寧。這是個十分乖巧柔和的小姑娘，但在此之前，她竟從未想過，這孩子也有不一樣的想法。

這一瞬，她伸出去的手突然就不能動了。誠然，她可以用母女之間的親情強行叫寧寧留下，但那樣的話，寧寧真的會快樂嗎？

當初，她不就是因為不想被束縛才會偷偷溜走嗎？自己的女兒啊，和她還真是像啊。

巫安突然就釋然了，或許淋過雨的人，總能更輕鬆的體會到相同處境的人的想法。再者說，寧寧才四歲，她未來還可以有其他的想法，又不是出去一趟就固定了。於是她笑著點了點頭，就這麼站在門框裡，輕柔的笑了笑。

“想去就去吧，記得聽你姥爺的話……平安回來。”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自己當初離開的時候，父親是不是也這麼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遠去的背影呢？父親那個時候是什麼想法呢？是不是和現在的自己一樣不捨擔憂又釋然？

“父親，您，請您護好寧寧。”

巫山點了點頭，腳輕輕踢了踢胯下的駿馬，愛馬與他心意相通，立即抬起蹄子狂奔而去，那小兵如夢初醒一般跟上，不過片刻，身影就消失在通往臨安城的道上了。

而巫安來到半山腰，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看了許久，就在遊奶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的時候，她猛然回頭，臉上是遊奶奶從未見過的堅定果決。

“大寶二寶小貝！去叫人，把他們都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