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面那個被太孫深深畏懼著的男人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一樣,足足晾了他整整一盞茶功夫才緩緩睜開眼睛,只是那眼睛裡面哪裡有睡意,根本清醒的很,他分明就是故意這樣晾著自己的。太孫心裡十分清楚,但是他又無法對這樣的慕蓮說什麼不太妥當的話,誰讓他之所以能有現在這樣的地位,大部分都要靠面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人呢?

想起自己幼時孤注一致,向面前這個男人服軟求助的模樣,太孫就忍不住捏緊了手指。他很厭惡那樣弱小無力的自己,更痛恨眼睜睜看著自己百般無助卻不肯伸出手,救一救他的人。

面前這個男人當然也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許諾了許許多多的東西,面前這個人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哪怕現在他已經是太孫,眼見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未來儲君,可是面前這個人看他的眼神依舊像看什麼小蟲子一樣,居高臨下的很。

強忍住內心的波濤洶湧,太孫揚起一個溫和的笑容。

“先生休息的好嗎?是學生的不是,打擾了您的休息。”

“既然知道打擾到我,為何還要開口,直接離開不就行了。”

“……先生說笑了,學生是想把自己的成功分享給先生,讓先生聽了也高興高興。”

“可事實上,我見了你,一點高興的想法都沒有,我只覺得煩躁。”

這下太孫不吭聲了,他覺得自己此刻不管說什麼都是錯,還不如不出聲。好在他這個決定是正確的,慕蓮這會兒倒是沒再拿話題擠兌他,只不過神情依舊不太好看。

“行啦,別在我這兒站著了,太孫殿下到底有什麼事?直說吧。”

就差沒有把嫌棄二字寫在自己的腦門上了。

太孫這個時候是絕對不敢客氣的,因為先生不會把他的客氣當成客氣,他只會順水推舟的讓自己趕緊離開,所以太孫趕緊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先生,您覺得下一步我該怎麼做?”

慕蓮面無表情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不過五步之遙的太孫,突然覺得有點可笑。於是他毫不客氣的打了個哈欠,真是無聊。

“尊貴的太孫殿下下一步要怎麼做,哪裡需要來問我這個被困在深宮之中的人?我不過是個被拆了翅膀的鳥,怎麼飛也飛不出去。太孫殿下如今就要富有四海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管我。”

“先生,學生是真心實意向您請教的,如今看起來我好像佔據了上風,可是,如今的大黎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了,它現在已經沒那麼厲害,甚至還有不少內憂外患。如今正是整個國家需要您的時候,先生,就請您告訴我吧,我需要做些什麼?”

“內憂外患?不見得吧。”

見他說的這般懇切,慕蓮倒是也沒在為難他,只不過並不贊同太孫殿下的看法。

“如今太孫殿下要管的並不是外患,只要謝永釗還活著,就不必擔心那些草原蠻族。你現在要處理的是國內這些層出不窮的造反之事。說起來也真是奇怪,明明大黎朝的先祖,太祖皇帝出身平民,當初正是因為受不了權貴對他的壓迫揭竿而起,沒想到幾百上千年過去,又有那些被盤剝的受不了的百姓來造他後人的反!這世道啊,還真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

聽到這些話的太孫連眉毛都沒動一根,類似的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面前這位先生雖然身子骨虛弱的不得了,可他好像天生就有一種反骨。在這具虛弱單薄還失憶的身體裡,究竟蘊含著什麼樣的東西?有的時候太孫都想撕開他的胸膛看看裡面跳動著的那顆心臟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繼續虛心請教。

“學生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學生應該率先對誰出手呢?是如今勢頭正勝的黃家軍?還是背後有人支援的莫家軍?”

“你這不是已經想到方法了嗎?這兩者如今勢頭正盛,你要是把他們給處理了,不說別人,就朝裡那些老傢伙也會對你刮目相看,畢竟你現在要做的,是贏得他們的讚賞和支援,這才能為你以後登上皇位做準備,畢竟你也不想做一個匆匆忙忙就登基的皇帝吧?”

太孫沉默不語,他確實不想做一個匆匆忙忙登基的得位不正的皇帝,但是他也不想像自己的父親一樣,在離登基只差一步之遙的時候被別人給逼宮造反,現在還沒個正統的皇位呢。

他現在在考慮先生所說的這番話到底有多少可行性。

“你不會是怕了吧?看見你父親現在的結局,擔心自己以後會落得跟他一樣的下場?哎,要不怎麼說父子果然是這天底下最相似的人,你父親當初若是肯聽我一句勸,在恰當的時候果斷登機,不要耽誤這麼長時間,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結局。你不會像他一樣還真把自己當成乾乾淨淨不染一點塵埃的盛世明君了吧?那樣的人物得千萬年才能出現一個,這人呀,就是得知足,得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妄自菲薄,否則站得高容易摔的慘。哦,對了,還得再加上一句,死的快。”

慕蓮本來就不算什麼好性子的人,說了那麼幾句話之後竟然沒得到太孫的贊同,心情更是迅速壞了下去。這會兒說出口的話也不那麼動聽,不過太孫臉上卻毫無波動,他早就已經習慣和先生這樣的相處方式了。此前那將近十年的時間他都是這麼度過的,幾乎已經把先生的脾氣給摸透了,現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要出言反駁,否則等待你的將會是更多的幾乎要滴出毒汁來的話。

於是他這會兒低眉順眼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果然片刻之後慕蓮說累了,就不再說關於這個話題了。

他拿起太孫畢恭畢敬端上來的雨過天青碎金紋茶盞,漫不經心的飲了一口茶,然後轉而說起了現在躺在宮殿裡孤苦伶仃一個人的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