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社群醫院。

陳杰生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房頂,臉上看不出異常表情,只是急促的呼吸顯示出他內心並不平靜。

陳杰生被送到醫院後,有醫生為他進行身體檢查,但並沒有開藥,只是讓他多休息,情緒不要激動,觀察一段時間。

李兆豐擰著眉,在一旁安慰,“醫生說你沒有大礙,就是怒火攻心,好好休息就能恢復。

茱莉亞年紀還小,就是孩子心性,回頭好好勸勸,這事就過去了。

誰年輕的時候沒做過糊塗事。

你現在也別多想了,養好身體比什麼都強。”

陳杰生臉上依舊沒有反應。

李兆豐輕嘆一聲,他對這個妹夫很瞭解,有本事,也愛面子,一直把女兒視作掌上明珠,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女兒奴。

從小到大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捨不得打、捨不得罵、是哄著長大的。

茱莉亞也沒有辜負長輩的期待,長得好、性格好、學習好,還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比家裡的幾個兄弟都出挑。

陳杰生也一直對女兒寄予厚望,誰曾想女兒突然帶回來一個黑人男友。

之前的種種期望都被一錘子給砸碎了。

盧克站在身旁,一直沒有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覺得陳杰生的身體沒有大礙,只是想一個人靜靜。

“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撞開。

茱莉亞和盧克的姑姑衝了進來。

茱莉亞跑到病床旁,抓著陳杰生的手,哭喊道,“爸,你怎麼樣了?身體哪裡不舒服?”

陳杰生將臉撇開,不看對方。

“爸,你說句話呀,這樣讓我好害怕……嗚嗚……

我沒想到會這樣。

我知道你們的思想比較傳統,可能接受不了我找非裔男友。

我這次帶他回來,就是想徵得你們同意,我尊重你們,也很重視你們的意見。

我並不是有意要隱瞞你們。

我只是沒想到,大家都在那裡……”

李兆豐問道,“茱莉亞,你既然什麼都清楚,為什麼還要找個非裔男友?”

“我跟他在一起,僅僅是因為他是他,我愛他,不在乎他是什麼種族。

他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人,他真的很有誠意,有上進心,學習也很努力,他真的很優秀。”

陳杰生緩緩閉上眼睛,臉色有些漲紅,像是被氣到了。

李婉擔心丈夫的身體,趕忙說道,“傑生,你要是生氣就罵她兩句,可別把自己氣壞了。”

陳杰生依舊沒有反應。

李婉望著一旁的李兆豐,“大哥,醫生怎麼說?情況嚴重嗎?”

李兆豐望了一眼病床旁的外甥女,“醫生說是怒火攻心,需要靜養,觀察一段時間。”

李婉也輕嘆一聲。

病房裡只剩下茱莉亞道歉和認錯的哽咽聲。

對於茱莉亞,盧克並不打算多說什麼。

整個家族就這麼一個女孩,父親和母親哄著,姥姥和姥爺寵著,兩個舅舅護著。

在同輩中,茱莉亞是個特殊的存在,自己這個表哥的話沒什麼分量,既然如此,又何必招人煩。

“既然姑父沒事了,我們就先走了,免得影響他休息。”

在盧克看來,陳杰生之所以‘病倒’,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女兒和女兒男友,另一方面也是在親友面前下不來臺,覺得丟人。

自己和父親雖然是好心幫忙,但是一直待下去,未必招人待見。

這件事,還得讓他們一家三口自己解決。

李婉將兩人送到門口,“大哥、盧克,今天麻煩你們了。”

李兆豐回頭,往病房裡看了一眼,“跟茱莉亞好好說,有事給我打電話。

進去吧。”

李婉點點頭,返回了病房。

李兆豐嘆了一聲,“哎,原本一家人高高興興的聚餐,這叫什麼事呀。”

盧克倒覺得,這件事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也是華人融入美利堅社會的必經之路。

華人在選擇另一半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大多時候還是會選擇和華人結婚。

但也有一部分華人選擇和其他種族結婚。

真要說起來,李兆豐並沒有資格說外甥女,因為他才是第一個和異族結婚的人。

不同的是,他娶了一箇中產階級出身的白人老婆。

盧克雖然沒問過,但以他對爺爺奶奶的瞭解,父親當年結婚前,應該也是有一些阻力的,畢竟,他們兄妹三人也就只有父親一個人娶了異族老婆。

當然,兩者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很多華人可以接受和白人通婚,但很難接受家族成員與黑人通婚。

盧克以後可能也會面臨同樣問題,選擇一個白人做老婆,還是找亞裔?

盧克搖搖頭,這件事對他還太遙遠了,至少他現在還是不婚主義者。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父子倆穿過走廊,走到15層大廳,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黑人男子。

那個黑人男子站起身,打招呼道,“嗨,我是茱莉亞的男友,霍斯特·瓦特。

對於今天的事,我感到很抱歉。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霍斯特·瓦特望向走廊的方向,關心道,“茱莉亞的父親怎麼樣?我想去看看他。”

李兆豐冷著臉,審視對方。

對於唯一的外甥女,李兆豐也很疼愛,實在想不通她為何會找一個黑人,別說陳杰生生氣了,他這個當舅舅的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玩意?

盧克問道,“夥計,你是紐約人嗎?”

“No,不過,我很喜歡紐約。”

“這裡的確很棒,我建議你可以在紐約轉轉,晚點再聯絡茱莉亞。”

“我之前聽茱莉亞說過,她的家族很傳統,她的父母可能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但我沒想到他父親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我也嚇壞了。”霍斯特·瓦特攤攤手,“我現在沒有心情遊玩,我想親自跟他們談談。

我和茱莉亞是認真的,我們彼此相愛。

我會用自己的誠意打動他們。

相信等他們真正瞭解我,會允許我們在一起。”

李兆豐揮手驅趕,“離開這裡,茱莉亞的父親不想見到你,不要靠近病房。”

“嘿,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和茱莉亞真心相愛,這是我們的私事。

你們不應該過度的干預。

我只是希望茱莉亞的父親能給我一個說話的機會。

這才是人與人相處的基本方式,不對嗎?”

看到父親還要說些什麼,盧克攔住了他,對著霍斯特·瓦特說道,“夥計,你和茱莉亞認識多久了?”

“有半年的時間了,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學校圖書館,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你們交往多久了?”

“三個月前,我們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她的一切都是那麼迷人。”

“你們是認真的?”

“當然,我可以向上帝發誓。”

“那就沒必要急於一時。

如果你相信茱莉亞,就多給她一些時間,讓她去向父母解釋清楚。

我相信處理好後,她會聯絡你的。”

霍斯特·瓦特沉默了一會,點點頭,“OK,謝謝你的建議。”

霍斯特·瓦特望了望病房的方向,轉身上了電梯。

目送對方離開後,李兆豐依舊有些不放心,“你先回去吧,我在這盯著。”

盧克問道,“你盯什麼?”

“我怕這小子再回來。”

“我估計茱莉亞也快和出來了,茱莉亞應該會跟他溝通。

你的話頂用,還是茱莉亞的話有用?”

“茱莉亞出來更好,我再勸勸他,現在分開還來得及,以後真出了事……就晚了。”

“我姑姑和姑父應該會勸她。

她這個年紀正要面子,如果每個長輩都說她,只會讓他更加叛逆,適得其反。”

李兆豐想了想,搖頭,“不行,我還是不放心。

你先回去吧。

不管她高不高興,該說的我還得說。

我這個當舅舅的不管,真讓她嫁給黑人,這一輩子就毀了。”

“爸,大庭廣眾之下,你說話得注意點。

我去車裡等你。”盧克撂下一句話,獨自下樓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李兆豐也下樓了,坐進了汽車副駕駛室。

盧克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問,“談的怎麼樣了?”

李兆豐沉默了,都說小棉襖好,但小棉襖漏風,也會凍得你心寒。

別說是陳杰生,他現在氣的都頭疼。

李兆豐遲疑片刻,避而不答,“你和傑克住在洛杉磯,都沒在我跟前。

你現在我是不擔心了。

你多盯著點傑克。”

“放心吧,我會盯著的,他不敢不聽話。”

李兆豐這個父親說話,還真未必有盧克這個哥哥說話頂用。

傑克這個年紀的孩子,如果叛逆起來,李兆豐也不好管。

換成盧克就是一頓揍。

有時候,父親打兒子很容易激起兒子的叛逆心理,甚至鬧得不相往來。

兄弟之間只要沒結婚,打打鬧鬧很正常。

就拿傑克來說,就算被盧克打一頓,過幾天消氣了,盧克也有信心把他哄好。

哄不好,無法就是花點錢,買個禮物。

再哄不好,就再打一頓。

一手蘿蔔,一手大棒,小胖子就知道該怎麼選了。

至於茱莉亞的事,盧克沒有再問,因為李兆豐臉上寫滿了糟心二字,他的勸說應該沒起到作用。

爹媽和舅舅說話都不管用,自己這個表哥也別費心了。

盧克真正擔心的是爺爺和奶奶,如果茱莉亞真的頂住父母的壓力和黑人男友在一起,老頭和老太太肯定得窩火,畢竟年紀大了……

晚上,盧克接到了尼根.托馬斯的電話。

“嘿,盧克,今天過得怎麼樣?”

“糟透了。”

“年輕人的態度不要這麼消極,快樂也是一天,悲傷也是一天,所以,為什麼不高興一點?”

盧克反問,“你有什麼開心的事情要告訴我嗎?”

“當然,我和那個收購碼頭的朋友談過了,幫你們約了時間,明天上午怎麼樣?”

“可以,他怎麼稱呼?”

“哈邁迪·肖,我把地址發給你。”

盧克試探道,“他值得信任嗎?”

尼根.托馬斯沒有正面回答,“他很有錢。”

盧克笑了,“相信我們也會成為好朋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