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三位長輩對玻璃文房用品的設計產生了極大的熱情。

他們三人都是優秀的文人,不但讀書厲害,學識出眾,還每個人都有些擅長的小才藝——哪怕原本不擅長,在過去這三十年的流放生活中也練得擅長了。而相對於那些需要大量工具的技能,書法繪畫更適合他們這些身處資源相對貧乏地區的人,只需要有紙有筆,就能自娛自樂很久了。

因此,他們三人都非常擅長繪畫,只是各自偏好的方向有點不一樣。不過,若是要在玻璃器上繪製或鐫刻花紋,那還是儘量以線條簡單的花卉山水為主的好,至於詩詞名句,還得先問問大食匠人們才知道能不能用。

不過,若真要設計文房用具,三位長輩都覺得自己很有心得。他們都曾經在京城或江南等繁華大城裡生活過很多年,接觸過各種有錢有閒的文人雅客,清楚他們都喜歡什麼樣的文房用品。哪怕三人瞭解的是很多年前的時尚,“雅緻”二字就勝過一切了。有品味有修養的讀書人,日常用品用不著追求什麼流行花樣,只要合心意就是最好的了。

曹陸二人翻出了自己的筆墨紙硯,謝文載還特地回自己的房間去取了全套文房與繪畫工具顏料過來,三人便圍著炕桌開始畫自己心水的文房用品樣式。謝文載比較清楚玻璃的燒製技術,設計圖樣時,還能遷就著工藝來,不會設計些特別花俏難燒的東西;曹陸二位還從未進過玻璃作坊,只知道玻璃是從窯裡燒出來的,猜測跟瓷器差不多,便也照著瓷器的路數來設計玻璃器物的樣式了。

至於設計出來之後,能不能用到實處,那是以後的事。至少,眼下三位長輩都畫得很開心。

小孩子海棠很快就被打發出了屋子。不過,陸栢年很高興她提醒了他們玻璃可以燒成文房用品的事,打發人之前還記得親切地問她過來做什麼?海棠把借花樣子的事說了,陸栢年便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塞了她一個小冊子:“這個比藥草圖更適合做花樣子。”

海棠在院子裡翻了翻那本小冊子,有些意外地發現,它看起來有點象是教導初學者畫各種花卉圖案的教材。

每一頁紙當中都畫著一兩朵花,從開始的簡單花形到最後一頁的華麗牡丹,循序漸進。而圍繞著這中間的花,周邊的空白紙面上則按照下筆的順序畫了一圈小圖,清楚地顯示出一朵花是如何從無到有繪製成形的。前面是簡單的白描,到後半結尾部分已經添上了簡單的著色,連著色的順序都標示得很清楚。

有這麼一本小冊子在,就算是沒有繪畫基礎的人,也沒有老師教導,只要手不是太笨拙,就可以學會各種花卉圖樣的基礎繪畫技巧吧?

不把這本小冊子當繪畫教材,拿它當花樣子也行。陸爺爺畫的花十分靈動,比起祖母馬氏塞給海棠練習的呆板花樣要強得多了。

海棠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上輩子也是正經學過繪畫的,哪能看不出陸栢年繪製這本小冊子是多麼的用心?沒聽說過哥哥海礁有學畫的計劃,那陸栢年這份用心,難道是為了她這個旁聽生嗎?

海棠帶著小冊子去向祖母馬氏覆命了。馬氏翻看過小冊子,也覺得陸栢年畫得好:“額就是跟他提過一嘴,說你年紀也大了,該學點詩詞書畫啥的,也象個大家閨秀的模樣,哪怕學畫學得不好,起碼也會畫個花樣子。沒想到他真個給你弄了個花樣子本本,改明兒就拿這個練繡花吧!額看他畫得挺好的。”

海棠乾笑了兩聲,拿過小冊子就回屋去了。這小冊子她還是用來“學習”繪畫技藝吧,刺繡什麼的,以後再說。

接下來她就開始以兩天一頁的速度,開始“學習”這些基礎白描花卉的畫法了。

先是用薄紙蒙著臨摹,畫完一整張紙後,就可以換成一般的紙,對比著原畫復刻下來了。等復刻得熟悉了,就拋開原畫,根據記憶再重畫一遍。若是畫得順利,還能根據自己的想法稍作修改,比如加減一兩個花瓣、添兩條花蕊,或是把花的形態稍作變換,等等。

海棠本是有不錯的繪畫基礎的,但她是在宮裡跟太妃學的畫,有一天沒一天地,全看太妃的興致,因此她也拿捏不好怎樣的學習進度才正常,只能參考自己上輩子教過的兩個白眼狼學生,覺得兩天一張花卉圖應該不會引人起疑。反正陸栢年的小冊子將每朵花的圖形與繪製順序都顯示得十分清楚,她照貓畫虎,畫不出來才奇怪吧?

等到她將大半本白描花卉的畫法都“學會”了,留著那些需要用到上色技巧的圖樣,準備拿去向陸栢年這位老師求教時,肅州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下來了。

雪下得很大,一夜過去,院子裡積起了厚厚的雪層。海長安一大早就起來,帶著家裡的管家、僕人們將房頂和地面上的積雪鏟去,又跑去幫王家掃雪。

王成復前些天奉命護送幾個大食匠人前往甘州,順便押送了一批肅州收穫的玉蜀黍,讓都司的人也嘗一嘗新糧的味道。若甘州有意試種,也可以直接拿這些新糧做種子,那就不必都司再費力氣去搜集糧種了。

王成復離開前,因為不放心家中的嬌妻幼子,特地託了海家人幫忙照看。只是他如此用心,出發的時候臉上還是顯露出了巴掌形狀的紅痕,脖子上也有抓痕,雖說並不深,可看見的人都忍不住猜測紛紛。他努力做出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假象,卻掩飾不了臉上越來越明顯的紅暈。

下雪了,海家要去衙門的人還要繼續去工作,但騎馬練習已經停了下來。馬氏嚴格禁止家裡的孩子在這樣的天氣騎馬出門,生怕他們摔著了。至於雪天騎馬的技巧……過幾年再學也不遲。若不是海礁與海棠堅持,她甚至不想讓他們在冬天練箭練刀。

海棠縮在自個兒的屋子裡,一邊享受著小炕的溫暖,一邊繡她給家人準備的禮物。“學畫”之餘,她也沒忘了自己的刺繡作業,經歷過兩次拆線復繡,她總算做好了祖母馬氏的紅梅抹額,以此證明她的繡技大有長進,抹額也做得象模象樣的,只是針腳不好看。

接著她又給祖父海西崖做了一頂氈帽,特地做得針腳略粗稍歪,但通體黑色,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給二叔海長安做氈帽時,她的手藝有了明顯的“進步”,針腳整齊多了。

給哥哥海礁做的氈帽,做工最好,針腳又整齊又細密。海礁拿到帽子時,別提有多高興了。

就是祖父海西崖心裡忍不住有些發酸,私下裡跟老婆抱怨:“怎的棠棠給我做的帽子,反倒是最差的呢?”

馬氏白了他一眼:“那你還每天戴著那頂帽子出門作甚?孩子越做越好了,大不了叫她給你再做一頂!”

海西崖咧嘴一笑:“罷了,大冷天的做什麼針線?孫女第一次做的帽子,我戴著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