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氏已經忍不住罵人了:“不要臉!她一個繼婆婆還敢圖謀兒媳的陪嫁?你就該直接罵回去!光著急有甚用?!你就不能直接拒絕麼?!”

周馬氏哭哭啼啼的。她哪裡敢呀,說一個“不”字,全家人連同親戚宗族都要圍上來指責她了。就連丈夫周世功,也盼著她能為長子多多出力,象個慈母的模樣。

馬氏哂道:“你都給周晉浦做了三十多年的後孃,為他出錢出力少了麼?他幾時給過你好臉色看?!做兒子的不孝順,就別怪做孃的不慈愛。你把別莊給了他,他也不會念你的好,只會覺得是他後奶奶的功勞。你沒了產業,照樣被人說為母不慈,還不如留下產業,好歹還有實惠呢!”

周馬氏哽咽道:“額怎麼敢?真那樣做了,老爺會如何看額?!”

馬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低頭想了想,道:“大姐,你別怪額說話難聽。你都跟姐夫做了幾十年的夫妻,為他生兒育女,從未虧待過他跟前房的兒子。你沒教養他,也不是你不願意,是你後婆婆把著孩子,不肯讓你接近。姐夫要是連這樣的事都看不明白,只說你不賢良,你繼續忍讓,也沒甚意思了。幾十年的夫妻情份,再加上你為他生的兩個孩子,都換不來他幾分真心,你繼續留在周家,又有甚用?只是一輩子忍氣吞聲到死罷咧。就算你後婆婆死了,周晉浦還在,你哪裡能有不受委屈的那一天?!”

周馬氏的眼淚刷的又湧了出來。她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可她又能怎麼辦?她都快六十了,兒孫滿堂的,難道還能鬧和離麼?況且她也捨不得和離。嫁入周家後,她在孃家人面前風光了一輩子,寧可死了,也不能失去這份風光!

馬氏沒好氣地瞪她道:“哪個叫你和離?!你自請下堂,不是平白便宜了那惡毒婆娘?!你就說去看兒子,看孫子,看女兒和外孫!周家沒有不許媳婦離家探親的規矩吧?到時候你就離得遠遠的,由得他們折騰去!你手裡的產業,契書全都要帶在身上,不能叫他們揹著你糟蹋莊子。你出門前還得跟大哥打聲招呼,要是周家人敢到別莊上來搗鬼,大哥就能代替馬家出面,把人擋回去!”

周馬氏遲疑:“這……這可就跟撕破臉沒兩樣了,能行麼?大哥只怕不敢……”

“大哥沒那膽子,大嫂有!”馬氏冷笑一聲,“當初你高嫁周家,阿爹要給你備份厚點兒的嫁妝,大嫂都敢給你臉色看,就是為了錢!這幾十年,她可有主動跟你親近的意思?她這人最重錢財,若是知道馬家的陪嫁要被周家奪去,鬧到鎮國公府,她也是敢的!”

不管馬老夫人的說辭有多麼冠冕堂皇,也不能掩飾她在慫恿孫子搶走繼母嫁產的事實。周世功偏心長子,所以才會示意妻子退讓,但周氏宗族還不至於人人都跟著犯糊塗。

一旦開了這個糟糕的先例,以後各家各房的婆婆是不是都能打著孫子的旗號去侵吞兒媳的陪嫁了?若是被充作工具人的孫子是那兒媳親生的還罷了,反正女人的嫁妝早晚會交給親生兒女的,可是打著前房長子的名義去圖謀繼室的陪嫁,整個宗族就再難有寧日了!日後誰家子弟喪了妻子,還能再娶到嫁妝豐厚的淑女為繼室?誰家不擔心,女兒的嫁妝會被婆婆或前房留下的兒子奪了去?

周家在長安城裡固然是世家望族,但與周家做姻親的人家,心裡只會盼著聯姻能給自家帶來好處。若是好處尚未得,給女兒備的嫁妝就要先舍了出去,誰都會重新考慮,是否一定要締結這門姻緣的。長安城裡,又不是沒有別的世家大族了。周家在京中還有對頭呢!與他家結親,並不是沒有政治風險。何必讓自家在冒風險的同時,還要隨時提防親家對自己女兒的背刺呢?

馬氏對周馬氏道:“你要是敢鬧,就自個兒告到宗族長輩面前,讓她們替你做主!鎮國公夫人是個明理的,絕不會幫著你那後婆婆說話。你要是不敢鬧,那就讓大哥大嫂替你出面。周晉浦既然敢算計你的嫁妝,就怪不得大哥大嫂鬧上門來了!

“要是大哥大嫂不敢尋周家晦氣,就讓他們去屠家鬧!問問屠家,對親外甥是有多摳門喲?連塊建作坊的地都捨不得拿出來,反要他去算計後孃的東西!他周晉浦眼裡有弟弟妹妹沒有?周家三房的家產都是他的,他還要搜刮弟弟這一點小產業,也配做哥哥?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連孝悌二字都沒學會,做個甚的官?!還是別禍國殃民的好!”

周馬氏聽得雙眼圓瞪。雖然心裡挺爽的,但她卻不敢真的照小妹的話去做:“就怕額真個這麼說了,老爺立刻就會寫休書……”

更何況,家裡人幫周晉浦建玻璃作坊,是瞞著鎮國公府那邊的,只想等玻璃器燒出來賣出去了,既成事實,鎮國公府就會看在親族面上預設了。若是她提前把這件事揭破,到了馬老夫人與周業功那裡,就是她在妨礙周晉浦創立自己的產業,是存心要壞他的財路,進一步便是她存心要阻礙他的前程。事後就算她保住了別莊,在夫家也難有立足之地了。

這處別莊每年能為她提供的收入有限,她還不想為了它犧牲那麼大。她只是想把這處別莊留給兒子,讓兒孫們將來能在長安擁有一處基業。就算日後父母長輩都去世了,嫡長兄分家將他們趕出家門,他們在長安好歹還有個落腳地。

馬氏聽周馬氏哭哭啼啼地說著自己的想法,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姐究竟想咋樣?!你特地跑來找額,難道不是想讓額替你出主意的?你就是想說說心裡的委屈?過後該咋樣還咋樣?用不著孃家人替你出頭?!”

“不……不是!額不是這個意思!”周馬氏連忙擦了淚,“額是真心來找你商量的!”

她已經聽說了,玻璃作坊的大食工匠們,最初是在肅州被截住的,主持肅州玻璃作坊的人就是妹夫海西崖。她想著,妹夫必定跟這些大食工匠們相熟,若他願意出面,提醒這些匠人們一聲,讓他們別放手下學徒跳槽就好了。只要找不到玻璃匠人,周晉浦的玻璃作坊就是白日做夢,根本不可能成事,到時候自然也就不需要她交出別莊了。

這麼做,是從長安玻璃作坊那邊下手阻止整件事,是馬老夫人收買的學徒自己行事不慎,露了馬腳。不管丈夫周世功是埋怨那學徒出爾反爾,還是抱怨邊軍不顧自家臉面,不肯給一點機會,都與周馬氏無關了。

就算事後周世功查到海西崖頭上,他也奈何不了這個連襟不是?

周馬氏期期艾艾地說完了自己的主意,怯怯看了小妹一眼:“玉梅,你別怪大姐,額實在是沒法子了……”

馬氏氣得滿臉通紅,忍不住衝著大姐的方向啐了一口:“呸!好不要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