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馬氏裝作沒看見馬老夫人的黑臉,繼續回憶自己所知道的繼婆婆陪嫁私產:“額記得當年剛嫁進來的時候,聽正院的侍女提過阿家的嫁妝單子,光是長安城最繁華街道上的鋪子,就有二十多個!城外的好莊子,也有兩三個。後來,老姑奶奶還把作坊、茶園、織繡坊……以及城裡最大的綢緞鋪子,連同二百多人的商隊,全都留給阿家了。阿家有那麼多產業人手,撥幾間鋪子給周晉浦又怎麼了?若是捨不得在出產豐厚的好莊子裡建作坊,那就現買一個呀!小莊子不過是一千幾百兩的價錢,對阿家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她想起當年馬老夫人養母的遺囑在馬氏宗族傳開的時候,合族譁然的情形,心中的不忿就更深了。她年紀比馬氏大好幾歲,老姑奶奶去世的時候,她已經記事了,清楚地記得族人當年曾經列過老姑奶奶名下財產的清單,光是黃金珠寶就有十來箱,房屋田地無數,全都歸了嫁進周家三房的馬老夫人。若不是礙於周家勢大,三房老太爺又護著妻子,馬氏族人豈會心甘情願將這筆鉅額財產拱手相讓?!

雖說錢是老姑奶奶掙的,本錢也是老姑奶奶從亡夫處繼承來的,可老姑奶奶能擺脫夫家盤剝,回到長安置業發家,靠的可是馬家!老姑奶奶固然是資助了幾個馬氏族人讀書科舉,但族人對她的幫助,又豈是這點資助便可回報的?馬老夫人能以一個商人養女的身份嫁進周家三房,馬家人也沒少出力,最終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吞了這麼大的一筆財產,誰心裡不犯嘀咕?

馬氏族人當年那麼積極地支援她周馬氏嫁進周家三房做填房,未必沒有幾分想要把那份失落的鉅額財產撈一點回來的意思。只是周馬氏進了門,才發現這種事根本辦不到罷了。

一想到繼婆婆明明這麼有錢,還非要打她那點嫁產的主意,周馬氏心裡就無論如何都過不去了。

她轉頭看向周世功:“老爺!您成天說阿家對您有撫養之恩,額們得對她多多孝順。可她對您的恩情也不算實誠吧?額不願意分一半嫁產給周晉浦,便是惡毒刻薄的後孃了。阿家可曾給過您一成嫁產?!若是沒有,她豈不是比額更惡毒刻薄?!這樣的後孃,能對您有幾分恩情?您何必非得要孝順她?!若是族人們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也沒臉再怪罪您!”

周世功目光閃爍地轉開了臉,低聲斥道:“你少說兩句吧!如今沒有建作坊的事了,你的嫁產沒人能動,你就消停些。家和萬事興。我們家眼下本來就有麻煩,你再鬧騰,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周馬氏又委屈了:“老爺!額這是在為你說話呀!”

周世功揮揮手:“用不著你替我說話,你消停些,我就省心了!好了,趕緊回院去吧,以後不得再對母親無禮。晉浦那邊,你也別再說他不好了。回頭我讓他來給你磕個頭,你們母子倆就此和解,以後繼續和和氣氣相處才好。”

周馬氏瞪大了雙眼,不明白自己都把話說得這麼明白了,丈夫為何還是要求自己忍氣吞聲?錯的明明是繼婆婆馬老夫人與繼子周晉浦呀!周晉浦來給她磕頭有什麼用?他一年下來不知要給多少叔嬸長輩磕頭,可又哪一回把她這個繼母放在眼裡了?磕完頭他還是會繼續說她的壞話,這頭磕了又有什麼用?!

馬老夫人在旁嘲諷:“蠢貨,你就死心吧!你男人心裡比你明白,又豈會聽你幾句挑撥,便忤逆我這個母親?!”

周馬氏猛然回頭瞪她:“額幾時挑撥了?!額說的都是實話!”

馬老夫人冷笑:“什麼實話?我沒有把嫁產分給他,就是惡毒刻薄了?這個家都是靠我的嫁產養活的!他能活了這麼大,娶妻納妾,生下滿堂子孫,都是靠我出的錢!若我這樣都叫惡毒刻薄,什麼才算是真正的慈母?!”

周馬氏吃了一驚:“不可能!”周家三房家大業大,幾時窮到要靠馬老夫人的陪嫁養活了?她又不是傻子!

馬老夫人卻道:“你以為周家三房還跟幾十年前一般富裕麼?你不掌家不知道,這家裡的錢早就讓老太爺敗光了!若不是我變賣了嫁妝,你們如今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周馬氏連忙抓住丈夫的袖子:“老爺,阿家說的是真的麼?老太爺把錢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

周世功見繼母把話說開了,只得無奈坦白:“多是貼補家裡的老兵,還有那些戰場上下來的傷殘士兵了。你的別莊上只是安排了幾十個老兵罷了,更多的老兵、傷兵,都安排到了別處。那些莊子……都是父親生前自掏腰包置辦的。可他租子收得低,每年還會繼續貼補一筆錢,免得他們生計無著,這花銷就大了。”

“可那又能花多少錢?!”周馬氏嫁進周家三房後掌不了中饋,可她在孃家時,因為生母、繼母相繼病逝,自己在出閣前曾管過兩年家。長安地界上的老兵、傷兵有很多,養活他們要花費多少,馬家和親友近鄰家都有舊例在,她心裡是有數的。她陪嫁的別莊裡也養了幾十個人,花費數量都在賬上都記著,同樣租子很低,每年貼補錢糧,幾十個人,一年下來四五百兩頂天了。別莊的產出勉強能支撐,否則三房公中又不掏錢,光憑她的私房,怎麼可能養得起這麼多人?!

老太爺帶兵的時間不超過十年,曾用過的親兵、老兵能活到今天的才幾個?就算是比照著別莊的幾十人翻上十倍,一年幾千兩銀子儘夠,三五十年也不能耗盡周家三房的家業呀!

周馬氏根本不相信。

馬老夫人卻冷笑道:“你以為老太爺生前的好名聲是怎麼來的?每年光是自掏腰包貼補軍費,就花了多少?你以為周家三房那點家業經得起他這般折騰?!還不是靠我貼補?!如今我的嫁妝也沒剩多少了,我還要給自個兒的兒孫留一些,只好讓你出上一分力。否則,同樣是周家三房的媳婦,憑什麼我就要傾盡所有,你卻還能守著那點嫁產,一毛不拔?!”

周馬氏踉蹌著後退兩步,不停地搖頭:“不可能……若果真如此,訊息早就傳出來了!老太爺再大方也不能這樣糊塗!他自掏腰包,固然是好名聲了,可叫後頭的人咋辦?周家其他人咋辦?不掏腰包就不如他了?!領兵不是這麼領的,名聲也不是這麼掙的!”

“所以老太爺不聲張,外人根本不知道!”馬老夫人冷哼,“這話你可別傳出去了,叫外人知曉,當心遷怒到你兒孫頭上!玻璃作坊的事暫時不成,那就以後再說。家中寅吃卯糧,總要尋點來錢的法子,不然日子怎麼過?將來再有人來指責我們挖邊軍的牆腳,你就給我罵回去,說沒這回事!我們三房的家業都貼補了邊軍,叫邊軍還我們一些又如何?什麼大不了的事,小題大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