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洗碗刷鍋,李夜走到了齋堂的後院,看著柴棚裡堆放得整齊的劈柴,心道這可難不住我。

天山上連木屋都蓋了二棟,更別說是在寺裡劈柴了!

從屋裡搬過一把椅子坐下,打量著柴棚裡的劈柴,心道一花上一個時辰,總可以了吧,這也就是自己練劍的時間,只是要費上許多的力氣而已。

歇息了一刻鐘,待身體的力氣回覆,便起身拎起柴棚裡的斧頭,撿起一塊劈柴放好,一揮手劈了下去。

心道還好自己當初跟先生修行了無相法身,否則面對這棚裡的劈柴,自己還真的啃不動,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力氣和時辰。

沒有料到的是,看著最容易的事卻花了他許多時間,只因柴棚裡的劈柴乾溼不一,劈起來自然要費不少的力氣。

等他將明天要齋堂煮飯要用的柴火劈完,午時已盡,寺裡的僧人們早就用完了午齋,老和尚也回到了佛堂裡歇息。

李夜嘆了一口氣,拿出毛巾,打了一盆水洗了臉,擦乾淨身上的汗漬,推天齋堂的後門,自去鍋上揭開蒸籠,裡面放著一碗青菜,一碗乾飯。

嘴裡念頌經文,心道自己只是費些力氣做體力活,有師兄把飯留給自己,心裡自然在感恩。

端著米飯坐在空蕩蕩的齋堂,心想從現在開始,自己就開始了在寺院裡的修行。

齋堂外面的打板僧人看著李夜取飯,唸經,坐下吃飯,一舉一動都有寶相,心裡暗暗地讚歎道。

恐怕也只有寺裡的住持大師,才有這樣的修行。

吃飯、洗碗、刷鍋,完了之後李夜輕輕地掩上齋堂的大門,往藏經閣的邊上去尋自己要住的雜房。

等他打到老和尚師傅說的雜房,才發現這是一靠著藏經閣後面的一個小院子。

裡面還算乾淨,裡面有一品水井,一個柴棚,一間起居室。奇怪的是柴棚外面還砌著一個爐灶,上面有一口鐵鍋,想是不久前還有人住過的痕跡。

從水井裡打出水來裝進柴棚邊上的水缸,拎著一桶水進屋開始打掃自己的起居室。

想著自己往後將全在這裡住上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手裡的抹布擦得更用力了一些。

還沒等他把兩間屋子的灰塵擦完,寺裡的師兄抱著被子走了進來,看著李夜說:“師兄,這是師傅吩咐讓我送給來給你,你看還要些什麼告訴我,回頭我再拿去你。”

李夜趕緊接了過來,笑著說:“給師兄添麻煩了,請問師兄貴怎麼稱呼?”

僧人給李夜回了禮,道:“我收大悲,師兄往後有事可以去知客處找我。”

李夜將被子放在床上,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往後請師兄多多指教。”

大悲和尚點點頭道:“師兄趕緊歇息一會,申時你還得將藏經閣外面的這二間院子打掃乾淨。”

說完雙手合什,退出了李夜的房間。

看著剛剛做打掃乾淨的屋子,李夜將大悲帶來的被子開啟,只見裡面包著兩雙芒鞋,一套麻布僧衣。

將被子鋪在床上,李夜脫下鐵甲,走到水井前打水洗澡。老和尚交待他燒熱水,他想著自己火氣正旺,又是秋天自然是用井裡涼水將身上的汗漬沖刷卡乾淨。

擦乾身子,躺在床上歇息,看著空蕩的房間和窗前的書桌,心想改天要回城去買些紙筆回來,閒時抄寫經文給老和尚師傅。

靠在床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過申時,抬頭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日間的小雨已經停下,天空露出了太陽的影子。

穿上僧衣,走出自己住的小院,往藏經閣走去。

大佛寺的寺人下午都是自由安排,這時已經看不見有僧人在寺裡走動,想是各自都在修行之中。

李夜在藏經閣屋簷下找到了長長的掃把,細看之下竟然是紫竹做的,淡淡一笑,從最上面的一級臺階,開始打掃院子裡的落葉、塵土。

花了半個時辰將內院的落葉打掃乾淨,李夜拎著掃把來到外院,看著滿地的落葉,想著這得多久沒人來打掃了?

搖搖頭沿著院牆一點一點將地上的落葉掃在他往日練拳的菩提樹下,又找到揹簍,將地上的落葉裝了進去,揹著往寺裡的焚燒處走去。

他記得老和尚師傅曾交待,這些樹葉拿去焚燒,往後這些草灰還要背去後山的菜地做肥料。

打掃兩個院子花了李夜一個時辰,饒是他有無相法身的功力,也有些腰痠背痛的感覺。

拎著掃把走到藏經閣的內院,正準備放下掃把走人,不料一陣風起,院寺四周的樹下讓秋風一吹,樹上的枯葉又藪藪地飄落在他剛剛打掃乾淨的地面。

站在屋簷下的李夜一楞,他終於明白為何院外的地上看起來象很多天沒有打掃過一樣,原來是無論你打掃得如何幹淨,只要這秋風一吹,地上又上一地的落葉。

正想著是不是偷個懶,明日裡再來打掃,不料閣樓上響起了老和尚師傅的聲音:

身是菩提樹

心是明鏡臺

時時常拂拭

勿使染塵埃

李夜心裡一驚,心道自己是來求苦修這道,竟然會升起偷懶之心,實在不應該。想著想著,背後流下了些許冷汗。

當下雙手合什,跟著閣樓上道了聲:阿彌陀佛。

拎起掃把,繼續沿著臺階打掃剛剛飄下的落葉。

藏經閣的二樓,一長鬚白眉的老和僧看著站在窗邊的老和尚說:“師弟,你如此嚴厲要求他,是不是有些狠了,畢竟他還是個孩子。”

老和尚看著樓下掃地的李夜,回過頭笑笑說:“師兄不知,這小子已經將《伏虎羅漢拳》修煉到圓滿的境界,方寸山的《無相法身》也修行到五重境界。”

“這麼厲害,看來是我小看他的。”長鬚白眉的老和僧笑道。

“雖說我封住了他一身的修為,可是他一身肉身功力強得不象話,不給他多找些事做,哪裡起得到苦修的磨練。

長鬚白眉的老僧點點頭,拈了一個蓮花指,笑道:“說來也是,你讓他做的這些苦力活,寺裡要三四個僧人,他頭一日只是到午時過半就做完。”

“而他頂著風雨也不躲一下,實在是一個可造之材,善哉善哉。”

“先磨礪他些日子,等他熟練了這些雜活,我再找些苦活給他幹。”老和尚微笑著道。

樓下的李夜自是不知樓上還有兩個老和尚在關注自己的修行,他只想著在天黑前將兩個院子的樹葉打掃乾淨。

他一邊掃著地上的樹葉,一這想著兩年前老和尚跟自己講的典故:

小和尚問老和尚,“師傅,成佛前你做什麼?”

老和尚說,“成佛前,我每天打水,劈柴,掃地。

“師傅,成佛後你做什麼?”小和尚繼續問道。

老和尚說,“成佛後我還是每天打水,劈柴,掃地”。

小和尚很奇怪,就問,“這有什麼不同嗎?不是一樣嗎?”

老和尚說,“不一樣,我成佛前打水時想著劈柴,劈柴時想著掃地,掃地時又想著打水。成佛後,我打水就是打水,掃地就是掃地,劈柴就是劈柴。”

想想兩年前老和尚就跟他討論過關於劈柴、掃地、煮茶對於佛法的修行,現在回頭再想想果然有些道理,自己對佛法的修行又有了一些理解。

又花了一個時辰,將藏經閣的內院、外院打掃了一遍,看著乾淨的地面,心裡不免有些感慨,心道佛道的修行果然磨人。

抬頭一看天色,已是酉時過半,天空中的那一輪夕陽早已經西沉,揹著一簍樹葉,往著焚燒處慢慢走去......

藏經閣上的長鬚白眉老和尚捏著手裡的佛珠道:“花了三個半時辰擔水,又花了一個半時辰劈柴,下午又花了二個時辰打掃前院後院的落葉,這整整一天的修行,他也沒叫一聲累,實在難得。”

“過些日子再說吧。”老和尚垂下眼簾,輕輕地說道。

......

秋夜的藏經閣,邊上一間小院裡亮著一盞油燈。

靜坐床頭的李夜,捧著《法華經》,輕輕地翻動著書頁面,想要從中找出自己修行的道理。讀至妙處,不禁出聲:

不識苦盡道

不知求解脫

......

亦知所行道

又知智慧力

細思老和尚師傅說的:於苦修中得解脫,於枯坐中求禪定,這裡究竟是肉體的解脫還是修行中思想的解脫?禪定便是無妄,無妄方能禪定。

戌時盡時,一嘴張吹滅了油燈,寺裡諸僧諸在這個時辰安歇,李夜不再打坐,側身而睡。

欲閉上眼睛的他卻不知不覺中想到了先生、李紅袖、白素素、沐沐、小青、小白、老狼、老猿等人。

自己雖然在天山上苦修,卻也好似從未這般獨處,身邊總會陪伴著親人,唯有今夜寺前小院一盞油燈,靜靜地伴著自己。

思無定緒,再加上勞累了一日,不到一刻鐘,他更沉沉入睡。

藏經閣的樓頂,一輪新月正掛在半空,樓里長須白眉老僧看了一眼院牆外的小雜院,喃喃地念了一聲佛號,一招手拂滅了面前的汕燈。

......

此時的天山,在李夜修行的崖坪,老猿和老狼正在對飲。

兩老人看著桌上兩個將空的酒甕,思緒萬千。

“想不到這小傢伙下了山還想著我們兩個老頭,差小丫頭送來這許多的好酒好菜,讓你我解饞盡興。”老猿拍打著桌面說道。

老狼拎起酒甕,給兩人的杯裡添上酒,喃喃地說道:“他想著我二人不能參加先生的婚禮,故讓小丫頭送來酒菜,也算是全了我兩的念想。”

“雖然莫先生的娘子我兩無緣得見,想來也不會差到哪裡。來我兩為先生乾一杯。”老猿舉起了面前的酒杯。

老狼舉起酒杯跟老猿走了一個。笑道:“小青那丫頭帶來了先生的訊息說,讓我們去了那邊直接找白素素師傅就行,如此一來我們已無後顧之憂。”

“剩下的日子,我們兩老頭就把這裡幾十甕酒慢慢喝光,等著天劫的降臨吧。說老實話,我已經有些期待了。”

“不就是再挨一回雷劈麼?我們都捱了八回,再挨一回又如何?”老狼望著天空的一彎新月,長長也吼叫了一嗓子。

“你高興歸高興,別鬼哭狼嚎,嚇著我的孫子們。”老猿瞪了老狼一眼。

“不會不會,你那些孩子們心大著呢!都知道我兩老頭在這裡喝酒,不會胡亂猜想。”

老狼又喝了一口酒,看著他笑道。

“只可惜我們跟李夜那孩子相遇得太晚,他在這裡呆的時間太短。”

老猿抬頭看著天空,淡淡地說道。

“你就知足吧,他為了你的承諾已經在這裡生活了整整一年,要知道他還是一個孩子。”

老狼只要一想起李夜當初揹著小白的模樣,就會忍不住感慨。

老猿點點頭,指著老狼說:“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領著你的孫子入了世間。”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著:“但願還在重逢的一天。”

只要還有明天,就會有希望。

希望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