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七章 十文錢 二

我說，你們夫妻兩人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吧，帶著華生去見雲起寺的了塵大師。」白裙女子瞪了他一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真的要讓華生出家，我可捨不得！」入夢搖搖頭，苦笑了一聲。

聽著兩個女人為自己的事情糾結，風中劍也不說好什麼，家裡的事一向都是入夢說了算。

酒沒喝完，他竟然有了醉意，推開椅子看著倆人說：「你們聊，我得去歇會，你知道我沒什麼酒力。」

說完也不等白裙女子回話，便往後堂而去。

「我師兄這是咋了？」白裙女子看著入夢問道。

「別理他，他還不是跟我一樣，捨不得孩子！」入夢搖搖頭，輕聲說道。

白裙女子一愣，忍不住說道：「捨不得個屁，雲起寺離此不過兩百里路，誰說去那裡修行就一定要出家為僧？」

「這樣啊，我改天跟他好好說說這事。」

入夢輕輕皺起了眉頭：「話說了塵大師倒是跟他聊得來，幫幫我們的孩子應該沒多大問題。」

放下酒杯，白裙女子看著她說道：「你既然不肯把他送去鳳凰山，雲起寺便是唯一的選擇了。」

入夢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們繞來繞去想了無數的辦法……最後終是要去雲起寺，真是天意啊！」

白裙女子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都說佛法無邊，希望能治好華生的怪病吧。」

……

華玉跟師傅鳳凰山的白裙女子，也是母親的師妹只有小鎮呆了三天，三天的時候她都陪在哥哥的身邊。

兄妹兩人把小鎮上好吃的米豆腐、牛肉粉、薑糖都吃了三遍不止。

這三天，華玉沒有問哥哥為什麼要從書院回家，也沒有問他以後要去哪裡。

因為他她心裡，哥哥跟母親一樣，永遠都是他最親的家人。

哥哥去不了書院，大不了跟母親和爹爹一樣，在小鎮上做掌櫃，接過家裡的生意，又不是活不下去。

同樣，入夢也沒跟女兒和兒子說，要帶華生去雲起寺找了塵大師，想辦法治好他的怪病。

就這樣，第三天一早，華玉跟師傅要離開小鎮了。

華生非常捨不得，於是早早地跟妹妹去街上吃牛肉粉。

知道妹妹要走，華生依依不捨地問道：「妹妹，你還會回來嗎？」

一身黃裙的華生皺著眉頭說：「肯定要回的啊，你和母親、爹爹都在這裡。」

華生輕輕說道：「他們就以後妹妹就是神仙了，我連書院都待不下去。」

他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心裡不甘心地說道：「都怪我這肚子不爭取，母親說他就像吃不餓的傢伙一樣，存不住靈氣。」

華玉想了想，看著他說道：「哥哥別怕，等華玉厲害了，以後回家保護你，這樣就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華生嗅著清晨中淡淡的花香，搖搖頭道：「妹妹放心，我總有一天會找到辦法的。」

華玉笑道：「我能感覺得到，哥哥一定可以做到，我等著那一天。」

想著妹妹些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華生指著天空飄過的白雲笑道：「母親說妹妹就像天上的雲朵，會越飛越高，高到華生再也看不見。」

他說的並不是虛玄的神話，因為鳳凰山跟書院一樣，都是傳說中能修仙的宗門，這也是華生當初願意去書院試一試的原因。

奈何他的丹田始終不能聚氣。

最後書院要將不合格的弟子淪為雜役，華生眼見修仙無望才偷偷跑回了古鎮，這才有開頭的那一幕。

即便華生的爹孃隱居小鎮，可以江湖上，在鳳凰山和書院依舊是不容輕視的神仙俠侶。

華生收加望著天空的目光，再次摸著肚子說道：「或許，等到妹妹破境到金丹修士的時候，我就能聚氣了。」

華玉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說道：「哥哥，那些書院的壞人還會不會抓你回去？」

咬著自己的嘴唇，華玉心想就算哥哥不能修行，也不能回書院去做雜役。

一片花兒從風中飄下，最後飄進了華生的碗裡，在他牛肉湯上面飄著，看得華玉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看著他問道：「哥哥，這花兒是不是死了？」

華生回道：「是的。」

華玉搖搖頭，抬頭說道：「可是她剛剛還在樹枝上，還是鮮活的。」

花兒只要還沒有凋落，沒有離開樹枝就還有生命。

華玉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問道：「哥哥，我們會不會也跟這花兒一樣，不由自主地四處飄落？」

華生想到自己的爹孃，當即回道：「不會，爹孃還在呢！」

華玉卻想著自己跟在師傅一起四處雲遊，忍不住說道：「萬一有一天爹孃離開小鎮，把哥哥送去另一個地方呢？」

「便是爹孃離開了小鎮，便是有一天我也離開了這裡，去到另外一個地方，我依舊還是你的哥哥，妹妹別怕。」

華生並沒有否認妹妹的說法，因為他知道爹孃一定不會死心，雖然自己早就死心了。

這半年他在書院便是過得生不如死的日子，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

華玉滿意地點了點頭，在她看來不管有一天爹孃去了哪裡，只要能找到哥哥就行了。

打小她就跟在哥哥的身邊，哥哥領著她上山摘梨，下河摸魚，小鎮上留下了兄妹兩人的身影。

也留下了華玉快樂的童年。

想到這裡，華玉笑了下來：「哥哥放心，華玉以後找到百年的靈藥，一定拿回來給哥治病，讓你可以跟我一樣修行。」

華生嘆了一口氣，回道：「妹妹不用費那心思，我已經死心了。」

吃了無數的苦頭，眼下的華生寧願留在小鎮做一個雜貨鋪的掌櫃，打死也不會回到書院去了。

華玉搖搖頭，咬著嘴唇說：「不許哥哥死心，華玉一定會想辦法。」

說完，華玉拿出自己的錦袋，從裡面拿出三文錢放在華生的手裡，華生低頭一看，每一文銅錢上都刻著三隻小鳥。

心裡十分不解之下，華生抬起頭來看著華玉問道：「妹妹給我銅錢幹嗎？」

在他看來，自己沒錢了可以問母親要，妹妹一個人在鳳凰山，身上不能沒有錢。

華玉指著銅錢上的小鳥說道：「這三隻小鳥都是華玉刻上去的，這只是爹爹，這只是母親，這只是華玉。」

華生聞言還是沒有明白過來，而是傻傻地看著華玉發呆。

華玉輕聲說道：「以後華玉和爹爹、母親不在的時候，就讓這三隻小鳥陪著哥哥，哥哥可不許把它們花掉哦。」

華生聞言，忽然間眼淚流下面頰。

捏著手裡的三文錢，就像是捧著三隻最珍貴的寶貝，默默地取出自己的手巾，將三文銅錢包了。

然後看著華玉說：「妹妹放心，我就算餓死，也不會把這三文錢花出去的。」

說完端起桌上的牛肉湯，咕咚咕咚幾口就喝了個底朝天，連著那風上掉落的花瓣也喝了下去。

華玉拍著小手笑道：「哥哥真笨，把那花兒也喝進了肚子裡。」雖然如此，她的眼睛裡卻閃耀著金光。

給了哥哥三文錢，華玉如同將自己的未來也給了哥哥，他相信哥哥一定能熬過去。

一陣風吹過。

風裡傳來了入夢的聲音，其中還有白裙女子呼喚華玉的喊叫，師徒兩人今日在乘船離開小鎮了。

仔細地收好三文錢，華生輕輕吐了口氣說道：「妹妹，我們回去吧。」

妹妹已經長大了，要不了多久就會築基，以後將會變得跟母親一樣，行走江湖做一個俠女。

華玉付了錢，拉著華生的手說道：「哥哥，別忘記了華玉。」

……

山風吹過，有一片雪花掉落在銅錢上，看著老人唏噓不已，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輕輕地拍了拍桌子，說道：「快燒水，這茶都喝光了……這三文錢，果然不能花掉啊。」

會生看著桌上刻三小鳥的三文錢，心裡忽然覺得有點酸酸的，他想起了失落在秘境裡的妹妹了。

爹孃為了自己的病雲流四海，不知歸期。

而眼下妹妹的天，便是自己這個做哥哥。他就是花上再多的時間，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將妹妹找回來。

一邊往火裡添上炭，又往水壺裡加水之後，華生嘆了一口氣道：「正如前輩所此說的那句話，我現在有些明白了。」

老人一驚，隨口問道：「那句話？」

「一個人活著並不是為了自己，世間有很多人都是為了別人而活著。如果你已經揹負了一些責任，就不要隨便放下。」

華生搖搖頭，輕聲說道：「那樣太苦了。」

華生的這句話讓老人一時目瞪口呆，心裡細細品味，原來眼前的少年看似沒有多大，卻也有了自己的人生經歷。

水沸茶香，華生默默地為老人添上茶水。

端起來淺淺地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之前我不能修行的時候，還不能體會妹妹的意思。」

「直到爹孃為了醫治我的怪病，關了小鎮的雜貨鋪，雲流四海誓要為我找到靈藥之後，我才知道……」

「知道什麼？」早已不知新情為何物的老人，看著華生眯起了眼睛。

華生靜靜地說道：「我才知道，原來一家人能整整齊齊，在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便是我有一日打遍天下無敵手，可是沒了爹孃，沒有妹妹，我要這一切看似榮耀、光鮮的虛名又有用，還不如陪著妹妹吃一碗牛肉粉。」

老人端起面前的靈茶，輕輕地吹了幾下，然後一口接著一口。

直到喝光了杯裡的茶，直到華生又為他添上，這才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雙手一攤說道：「山中枯坐寂寞如雪，老頭早就不知世間情為何物，想不到聽了你的故事，竟然讓我有一種夢迴千古的錯覺。」

「雖然沒有快意恩仇的喜悅，卻有默默地溫情，你這三文錢不比我那霸王槍輕吧，小子你很不錯！」

華生聞言淺淺笑了起來：「這三文錢是我對妹妹和爹孃的念想，便是我在雲起寺最窮的時候，也沒有捨得花掉。」

老人頷首說道：「三文錢雖輕，卻重過山嶽，世間無人能拿得動啊。」

華生眼中含淚，靜靜地說道：「世人常說師恩如山，其實親恩又何嘗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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