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孟小蝶坐在桌前皺著眉頭,看著面前的夜小倩說道:「王一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夜小倩嘻嘻一笑,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酒。

捏著袖角擦去唇邊的酒漬,幽幽說道:「我跟你想得一樣,金無銘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可以讓你等他十年?」

孟小蝶聞言怔了怔,突然間,他想起來當年跟阿珏初見的那一回。

原本已經打算認命的她,卻沒想到,因為阿珏突然間的出現,竟然改變了她和哥哥的一生。

想到這裡,孟小蝶搖搖頭,苦笑道:「要是我母親還在,看到今日阿珏站在雪山之巔的一刻,就好了。」

夜小倩不知道孟小蝶的故事,聽她提到自己的母親,只能同情地笑了笑。

只是,抬頭望著夜裡的一輪圓月,卻瞬間想到了死去的哥哥,一時間不知如何形容當下的心情,只是覺得好生悲傷。

便在這時,不遠處的秦湘玉嚷嚷了起來:「這都戌時過半了,也不見王一那傢伙上山,這傢伙。」

坐在椅中,金無銘捧著一杯涼茶,一陣山風拂來吹動了他的黑髮,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看著秦湘玉說道:「還有半個時辰,不‎‏‎‎‏​‎​​‎‎‏​‏‎‎急。」

山間的一幫客人竊竊私語了起來,都說這王一的面子比藍田山莊的公子還要大。

朱風看了烏圖一眼,笑道:「這傢伙的面子可真夠大的啊?」

烏圖罵了一句:「有個屁用,他得打贏劍十三才行。」

金無銘喝光了手裡的半杯涼茶,望著山澗前的那處空地,跟秦湘玉笑了笑:「話說掌櫃替我挑選的這處埋骨之地真心不錯。」

「呸呸呸!你個烏鴉嘴,不要亂說話,我看你們兩人應該都活下來。」

然後看著金無銘手裡空空的茶杯,說道:「你死了,那姑娘怎麼辦?」

金無銘淡淡一笑,指著不遠處的兩個竊竊私語的女子,笑道:「她們倆看上去不錯,好像以後可以做朋友。」

如如不動的青玉嘆了一口氣,跟一旁的高月兒說了句:「師妹,一會你會出手嗎?」

高月作微微一怔,搖搖頭回道:「如果先生在意,他應該傳音給我們,他若不出手,我們便不好出手。」

青玉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說得也是,這事總得聽從先生的意見。」

……

紅塵客棧之中,隨意夜色漸濃,暑意漸漸被一道秋風沖淡了許多。

阿木收了茶壺,在桌上擺了一壺靈酒,對酒望明月,正當時。

「王一往雪山上去了,他總算不是一個白痴。」望向雪山方向,阿木感慨地說道。

客棧無人,他乾脆關上了大門,搬了一張桌子來到屋頂的平臺上。

兩人望著一輪圓月,神識卻鎖定了雪山的那處,那些正在嘰嘰喳喳議論不停地人群。

老和尚抬起頭來,望向雪山的方向,嘆了一口氣。

「只怕這雪山上數百年來,也沒如今夜這般熱鬧過吧?」老和尚淡淡地說道:「甚至我沒見過。」

阿木笑了笑:「跟你一樣,我也沒有見過。」

老和尚若有所思,輕輕地點了點頭。

雪山下的路口依舊沉默,山下來了一匹馬,馬上躍下了一個黑衣人。

黑衣人將馬兒拴在山下的樹林邊,一步一步往山下的道石階而來。

有紅塵客棧的侍女上來,笑了笑:「你來晚了,山上所人的都在等著你呢。」

來人自然是一身黑衣,手裡握著一把長劍的王一。

王一甕聲甕氣地回道

:「前面帶路吧。」

就算今天夜裡他要跟金無銘決戰,他也沒有想過要提前過來踩點,看看雪山上面的風光,這是他對金無銘的尊重。

也是他對自己的尊重。

侍女在前面帶路,一邊說道:「聽掌櫃說,今夜挑選的地方也不算是雪山之巔,因為那裡太遠,我們都上不去。」

王一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她這是生怕你們看不到熱鬧。」

「那是自然的事情,你要知道今夜來觀戰的不止紅塵客棧的人,還有山下的一幫和尚,還有長安城的江湖人士……」

侍女跟王一混得熟了,也不管他當下樂不樂意,只是跟話癆一樣,說個不停。

山下的紅塵客棧,樓上的老上尚嘆了一口氣。

靜靜地說道:「馬上就要面臨一場生死之戰,這王一還能如此安靜淡泊,這份心境著實不容易。」

阿木卻懶得管,只是懶懶地回道:「我只想著這兩個不要命的白痴,一會不要真的拿自己的命去拼!」

「怎麼說?」

老和尚皺著眉頭問道:「既然是生死之約,如果不全力以赴,又怎麼對得起自己,對得起雪山上的江湖人士?」

「那‎‏‎‎‏​‎​​‎‎‏​‏‎‎些江湖人事關我屁事?便是皇帝來此觀戰也關我屁事?」

阿木搖搖頭,認真地說道:「全力以赴是對自己的尊重,也是對對手的尊重,卻不是讓他們互相拼命。」

「兩個女人都盼著跟自己的男人回家,然後迎來一場歡喜盛大的婚禮,而不是悲悲切切的喪禮,這兩個都是白痴!」

阿木忍不住罵了一句:「我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的。」

在他看來,只要自己不想讓那一場風雨來臨,不想讓這二場婚禮變成一場喪禮,那麼這兩個白痴便不能如意。

老和尚若有所悟地問了一句:「如此說來,今夜一戰不會有一生一死的事情發生?」

阿木喝了一口靈酒,品著一朵杏花在口腔裡慢慢地綻放開來。

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在我的眼裡,從來就沒有一生一死,我只是看到了四個白痴男女的一生一世。」

「啪啪啪!」

老和尚聞言忍不住鼓掌讚歎:「好一個一生一世,施主果然是心懷大慈悲,跟圓寂的三藏和尚一樣,心地都很柔軟。」

「你說三藏啊,他不同,他是欲以一己之力,要去度盡天下眾生,他那才是大慈大悲菩薩心腸。」

月光下的阿木伸出了一隻拈花之手,欲去摘下往天空中升起的一輪月兒。

老和尚聞言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只是三藏一心向佛,卻誤了修行,以至於早早就涅槃圓寂。」

李修元的拈花之手,忽然泛出一道淡淡的光芒。

這淡淡的光芒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漸漸變濃往四下散開,不一會變化為一閉濃得化不開的佛光,將兩人籠罩了起來。

如同一輪圓月,自他拈花之手噴薄而出,瞬間將老和尚驚得說不出話來,嘴裡喃喃自語道:「這怎麼可能?」

天空中突然間又要升起一輪月兒。

不僅驚到了老和尚,遠處長安城在家裡賞月的民眾,也紛紛抬頭好奇地往紅塵客棧的方向望來。

心想這夜裡若是升起兩個月亮,只怕真的有神仙降臨了。

沒有月亮升起。

只是曇花一現,阿木便收起了拈花之手,拎著酒壺給老和尚倒了一杯靈酒。

望著天空中的月亮靜靜地說道:「三藏佛法精深,他燃燒了涅槃之火,在你們眼裡是圓寂,實則卻是去到了佛的國度。」

阿彌陀佛,善哉。」

這一瞬間,老和尚臉上神情變得極為莊嚴,別人說這番話他肯定不相信。

便是阿木不同,畢竟當年可是阿木帶著小和尚無量去了大漠深處,後來又陪三藏一起行了萬里路。

對三藏的瞭解,當此世間只怕唯有眼前的阿木了。

一個寧願放棄世外桃源,甘願來紅塵客棧做一個普通尋常的夥計,這一道佛法,卻是老和尚學不來的。

想到這裡,老和尚不由得真心讚歎道:「果然,三藏才是行走於世間的佛。」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

阿木笑了笑:「只怕要不了幾十年,去了大漠石窟的老僧,也能聞道飛昇了。」

老和尚嘆了一口氣,說道:「沒有想到,當年師叔決定離一開,竟然是最正常的選擇。」

搖搖頭,阿木糾正道:「他不是做出了選擇,而是想明白了一些道理。」

……

雪山之上,月光之下。

青玉看著一旁的高月兒說道:「師妹,那傢伙終於還是沒有讓我們失望,已經往山道上走來了。」

高月兒一愣,隨後拍了拍秦湘玉的肩膀說:「王‎‏‎‎‏​‎​​‎‎‏​‏‎‎一那傢伙來了。」

秦湘玉吸了一口冷氣,惡狠狠地說道:「先讓他去……完事看我如何收拾他,敢讓老孃在山上等了這麼久。」

青玉微微皺眉,說道:「這是他的約會,跟你我無關,我們原本可以不用來此的。」

突然間,青玉想起了雪山上的先生,想起了山下寧願守要客棧也不想跟著來看熱鬧的阿木。

高月兒神識往山道上的黑衣人望去,嘻嘻笑道:「師姐說得極是,是湘玉妹妹你自己花痴,可不能怪王一慢來。」

秦湘玉沉默不語,沒有接她的話。

她在想著師傅當年教她的那些道理,或許兩人十年磨一劍,都不想輕易示於人前,都需要一個安靜平和的心境。

來面對今天夜裡的這一場決鬥。

只是,那是師傅教她的道理,跟王一這傢伙無關,她該發火的時候,照樣要罵人。

於是,她看著不遠處的夜小倩惱火嚷道:「我說小倩,你家那個白痴現在才姍姍來遲,一會你替我罵他一頓。」

夜小倩扭著看著她嘻嘻一笑:「要罵你去罵,我可不敢。」

坐在夜小倩邊上的小光一聽,跟不遠處的朱光和烏圖等人喊了一聲,說道:「別嚷嚷了,王一已經來了。」

朱風一聽,忍不住回了一句:「我承認他是大爺,但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拖到這個時辰才上山。」

柳天風搖搖頭,說道:「來就來了,我們只需要坐在這裡看熱鬧就好。」

孟小蝶一路小跑來到金無銘的身旁,看著他輕聲說道:「她們都說王一來了,公子你看見那傢伙了沒有?」

山下的客棧屋頂,老和尚嘆了一口氣:「只是一場劍客之間的爭鬥,卻搞得跟皇上登基一樣隆重,這便是世人之苦吧。」

阿木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靜靜地回道:「世間生活也是枯燥無聊,或許在他們看來,需要一種儀式感,來彰顯他們的存在。」

老和尚想了想問道:「三藏彰顯過嗎?」

阿木回道:「他當年自天竺歸來,便在長安數十萬民眾面前,在皇帝面前彰顯過了。」

老和尚點了點頭:「那確實。」

雪山之上,月光之下。

樹蔭遮不住一身黑衫的男子,踏過了紫竹園門前的落花,踏著一地月光。

手握一把長劍,往眾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