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跟他淡淡一笑:“我有一匹馬在對岸,一會等船過來送給你,當年,是誰送了馬兒給你?”

二娃一愣,忍不住驚叫一聲:“原來是你,你的眼睛怎麼瞎了?怎麼十年過去,你還跟當年一個模樣?”

翠花瞪了他一眼:“這事你別問,他瞎了眼也能認出你來。”

二娃過來挨著李修元坐下,嘿嘿笑道:“難怪翠花說,今天不做生意了。”

李修元想了想笑道:“一會那算命先生要過河,他可以照顧你的生意。”

說完望著虛空淡淡地說道:“我說算命的,你要不要過來吃一盆羊肉,我肚子餓了,就不等你了。”

神運算元想了想回道:“也行,先喝一杯,再回白雪城。”

李修元點了點頭,看著二娃笑了笑:“趁著那傢伙沒來,給我整點東西吃,我可餓了一路,一直熬到這裡。”

二娃搖搖頭,望著通天河笑道:“不離和尚讓我燒香求佛,求小先生早些回來,給我們兩口子吃一顆神丹。”

翠花聽了嘻嘻一笑:“不離兄弟說,小先生已成神仙了。”

看著夫妻兩人歡喜的模樣,李修元卻想著在雪山上,在小金山上涅盤的兩人,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二娃和翠花終究不是修士,即便他是神仙,也只能讓夫妻兩人多活幾十年而已。

想到這裡,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行,今天夜裡,我就給你們吃一粒仙丹,明天牽著馬兒,回村去歇息幾日吧。”

二娃還想說些什麼,翠花卻眼前一亮,捅了二娃一下。

笑道:“去,切一盆羊肉過來,跟小先生喝一杯,我可是饞那酒,饞了十年了。”

二娃想想也是,自己夫妻在這裡總不成掙了所有的錢,回去歇息幾日也好。

拍了拍手,跟李修元笑道:“我這婆娘,就喜歡小先生的酒。”

門臉上掛著李修元的竹笠,如此河對面的兩人便看不到當下的一幕,更別說聽到三人的談話了。

這讓神運算元急得不行,看著公冶野望笑道:“那小子不讓我們看他。”

公冶野望眼中閃過一抹寒芒,臉上又浮起淡淡微笑:“如此,看來我們只有過了河,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神運算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怕你也想不到,他就這樣渡過了通天河,接下來就要進入白雪城了。”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只怕白雪城同樣難不倒李修元。

要不了多久,兩人還將要一路往樓蘭而去。

就算公冶野望能忍住一直不動手,只怕到了樓蘭,一切都由不得他了。

想到這裡,神運算元沉默了片刻,忽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幾乎在這一瞬間,公冶野望感覺到原來眼前這傢伙的身體一直是緊繃著,直到這一刻,才放鬆下來。

不知這傢伙是為了沒趕上那趟船,跟著少年發一筆橫財?還是想到接下來的路上,會不會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說,你沒事吧?”公冶野望笑了笑,一雙眼睛卻默默地注視著通天河上的渡船,正緩緩往這邊而來。

過了通天河,往前就是白雪城。

而他卻不一定要去樓蘭,沒準他想一個人去看看更多的地方,誰說他一定要跟著眼前這個少年?

神運算元微微搖頭,說道:“我在想,剛才我要是在船上,今天再發一筆小財,怕是今年不用再出門替人算命了吧?”

公冶野望一愣,呵斥道:“你已經金盆洗手,怎麼還惦記著那些意外之財呀!”

神運算元一怔,笑道:“怎麼了?我又不殺人放火,想想也不成?”

公冶野望聳了聳肩膀,笑道:“那你就使勁想吧!想著過了通天河,這一路上還有發財的機會就是了。”

神運算元目光閃動,卻不以為然。

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們這一行的不會算自己的命,有掙錢的時候,自然要多掙一點。”

公冶野望一時默然,過了一會才緩緩點頭,表示同意這個道理。

不知怎的,心裡卻有一縷惘然的神情,隱隱又想起了大哥跟他說的那番話。

那個多年前的樓蘭少年,那個已經消失了十年的少年,那個傳奇一般的少年。

......

當神運算元還守在通天河的另一邊,在岸邊安靜等待渡船的時候。

同是初夏之日,天空中的氣息卻不盡相同,通天河邊再次迎來了一個不尋常的日子。

對岸還有兩人,李修元沒有讓二娃和翠花喝酒,而是推到天黑之後,再跟兩人喝個盡興。

結果就是,等李修元安靜地吃完,煮了一壺茶之後。

神運算元和公冶野望才牽著馬兒急匆匆地上了岸,二娃在李修元的指引下,將兩人一路帶著進來。

食棚裡,李修元已經煮好一壺茶,正徐徐往杯裡注入。

神運算元若有所思地上前,著急地問了一聲:“為何我在對岸看不見你?你身上有什麼寶貝?”

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無法讓人相信一身白衣的少年剛剛在渡船之上,揮手斬了十幾個殺手。

“請喝茶。”

李修元端起一杯茶,問道:“你為什麼要看我?我們只是半路遇到的陌生人,連朋友都算不上,最多隻是做了一回生意。”

他這番話有一半是跟公冶野望說的,在他眼裡可沒有將秋雲山,跟雪原聖地聯絡起來,甚至還不如追殺自己的玉龍雪山。

當然,有可能公冶野望是一個例外。

只是,他也不想跟這傢伙有什麼因果,他是來征服天路上遇到的麻煩,不是來交朋友的。

公冶野望沒有在意李修元的這番話,而是坐下安靜地端起靈茶喝了一口。

在他看來,倘若眼前的少年跟自己表示親近的意思,那才值得他警惕。

神運算元被問得一時找不到話來回話,只好看著二娃問道:“掌櫃的,切一盆羊肉,不要酒。”

二娃一聽,笑道:“客人稍等。”

神運算元也感覺到李修元的態度,有可能因為面前的公冶野望,他也沒有流露出什麼不滿意的情緒。

只是問道:“我喝幾杯酒,就要接著回白雪城,你要不要一起?”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我要在此住一晚,等著明早吃上一口新鮮的魚,才回白雪城。”

正在從鍋裡撈肉的翠花一聽,頓時明白之前李修元為何不給她喝酒。

怕是跟這兩人不熟悉,怕自己夫妻兩人喝了酒之後說錯話。

看來,只能等到入夜之後,沒有客人的時候再放心喝了,正好,明天可以牽著馬兒回村子裡去。

想想,也不錯。

二娃一聽笑著搖了搖頭,走過來將羊肉放在神運算元和公冶野望的面前。

翠花將碗筷拿來擺上,李修元想了想,卻是取了一壺從藍田鎮買的羊奶酒,說道:“喝這草原上的酒,試試。”

二娃一見,也不說話了。

只是拉著翠花往棚子外走去,他們要去跟附近的村民打個招呼,明天不做生意,得讓人幫忙看著這空棚子。

神運算元喝了一口酒,笑道:“這酒啊,在白雪城可不容易喝到。”

公冶野望一聽,忍不住淺淺地嚐了一口,隨後笑道:“果然很烈,這是我沒有喝過的味道,有意思。”

李修元沒想公冶野望居然沒有去過藍田,當下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想了想說道:“雪原上最北的地方便是藍田,冬天漫長寒冷,若沒有這樣的酒,對於很多牧民來說,那樣的日子難熬。”

仔細想想,便是自己的先生,跟爹孃和沐沐等人,也沒有喝過這樣的酒吧?

棚子外不遠處滔滔的河水滾滾而過,當三人稍停下來各自煮茶喝酒的時候,耳朵裡便是河水發出的聲音。

若喜歡安靜的人,會討厭河水有些吵鬧。

李修元剛剛從玉龍玉山回來,那裡的冰河比這裡更吵,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聲音。

公冶野望喝了一口酒,說道:“這裡有些吵,做生意還行,要是在此修行,怕是很難安靜下來。”

他的神識在這一排的食棚裡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一個隱居在此的大修士,頓時覺得有些失望。

在他看來,或許通天河這樣的地方,更適合隱居。

因為沒有人會懷疑一個絕世修士,會來這樣艱苦之地生活修行。

神運算元一時無言,品味看公冶野望這番話,細細起來很有幾分道理。換做是他,在這樣的地方怕是也待不到十天吧。

想了想笑道:“這裡只是一處供過河之人等船的地方,哪裡會有人在此生活修行,你想多了吧?”

李修元沒有吭聲,心道就算不離和尚和琉璃公主站在這裡,估計兩人也看不出來啊?

畢竟兩人都將自己徹底化為了做生意的掌櫃,和招攬客人的村姑。

又有誰會在意,他們是不是在此隱居的大修士?

神運算元吃了幾口羊肉,喝了兩杯酒,顯然來了些興致,忍不住看著沉默不語的李修元笑了起來。

問道:“公子對我們聊天的話題不感興趣?”

李修元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靈茶,淡淡地笑了笑:“我眼下只想著活著離開這裡,哪能想太多的事?”

有公冶野望在,他便是有心,也不得不暫且將自己的心思收了起來。

更不要說,眼前的神運算元跟他還算不上朋友。

原來對李修元還有一絲期盼的公冶野望聽了他這句話之後,頓時感到興致全無。

在他眼裡的少年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性,便是遇到麻煩就要一劍斬去。

卻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想著明天能不能活下去。

於是,也不會想著跟他討論更多,在他看來一些有意義的話題了。

只有神運算元聞言之後怔了怔,頓時想到一些什麼,眼裡難以抑止地湧現出一抹驚歎的神情。

在他看來,在這個時候,唯有不受他人影響藏起自己心思,才是活下去的道理。

想到這裡,神運算元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帶著一分酒意。

敲著桌子說道:“要不,你我切磋一番,我有些手癢了。”

聽到神運算元這番話,公冶野望也來了興致,湊過來笑了笑:“我也很好奇,要不你倆試試,我看看就好。”

李修元搖搖頭,回道:“不好。”

這一章緣自三毛之《送你一匹馬》,只是三毛已乘黃鶴去,在此向她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