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過於寂靜,落針可聞。

是以這句話說出來的那一瞬間,就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像一塊小石子落在安靜的湖面上,瞬間泛起層層漣漪。

“他身上都有魔氣了,一定是入魔了!”

“謝祈怎麼會入魔?他什麼時候入魔的?我上一次在金鼎宗見他的時候,他還很正常啊。”

“謝祈身上的魔氣怎麼這麼濃?剛才他出現的那一會兒功夫,我差點沒喘過氣來,他的修為要比那兩個合體境邪魔還要強了吧,他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

“……”

謝祈在修真界大比上的表現有多出彩,他們這群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說,謝祈是他們修真界年輕一輩的第一人。

是修真界的未來,是修真界的希望。

是修真界絕大部分年輕修士的楷模、典範。

是可以追隨並學習的榜樣。

他們這些其他宗門的長老,平日裡激勵自己宗門的弟子,幾乎都是把“你多跟太玄劍宗的謝祈學學”掛在嘴邊。

眼下,這個未來和希望入魔了……

換誰誰不震驚?

於是所有人的脖子和腦袋都“唰唰唰”地一齊轉向印徵長老。

當事人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當然就算祈樾現在站在他們面前,他們恐怕也沒有那個膽量去問祈樾入魔的事。

無法從祈樾口中聽到答案,他們就向在此處的太玄劍宗其他幾個長老詢問。

他們實在是太好奇了。

“印徵長老,你們宗門接二連三出現弟子勾結魔域之魔、叛出修真界入魔的現象,是否應該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說話這人是崑崙宮的大長老。

他原本就因為自己宗門的宗門之首的名頭和宗門的修煉資源被太玄劍宗截去而心生不滿。

前不久又剛被突破境界的玄清真君打了臉。

心中更是憤懣。

眼下好不容易抓到了太玄劍宗的把柄,當然要做一翻文章。

印徵長老饒是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這一刻也有一點慌亂。

心說你們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啊,謝祈他師父玄清真君就站在我旁邊呢,你們可以問問他啊!

但他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印徵長老頂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銳利的眼眸瞥向崑崙宮的大長老:

“雲卿已經不是我宗弟子,她在勾結邪魔之前,就已經被我太玄劍宗逐出宗門。”

“至於謝祈,我們方才也只見了他一面,到底發生了何事,誰也不知。”

“待我們查明事情真相,定會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

印徵長老聲音沉著冷靜,不慌不忙。

崑崙宮大長老也沒打算跟印徵長老撕破臉。

他代表的是他們崑崙宮的顏面,有些話說到為止即可。

萬一後續又有新的反轉,他們還有轉圜的餘地,不至於太打臉。

其餘的人見狀,便也沒有再主動去問。

只是竊竊私語聲仍舊連連不斷。

印徵長老假裝沒有聽到,當即傳音給玄清真君:“玄清,謝祈怎麼回事?”

玄清真君更懵逼。

他哪知道他的小徒弟不過就是去了某個不知名的秘境,在裡面待了幾個月,出來之後就直接入魔了。

他才是最受衝擊的那一個。

周圍很多人都看著,玄清真君同樣不敢洩露過多情緒,傳音回道:“我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麼。”

按理說,修真界的修士不會無緣無故入魔。

總得有個理由。

要麼是在修真界過得不如意,被人排擠欺凌受了什麼委屈,覺得修真界容不下自己了,不想在修真界待下去了。

要麼就是心術不正,道心不穩。

總之一定是因為某個源頭。

但玄清真君左思右想,也沒覺得祈樾符合以上哪一點。

而且……

玄清真君傳音說道:

“一般修士剛入魔的那個階段,心智是混亂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思想,識不清人。”

“可我觀謝祈方才,他身上雖魔氣洶湧,但意識確是清醒的,還知道問江言鹿在哪,更知道去尋江言鹿,不像是剛入魔的階段。”

“具體怎麼回事,咱們還是得再見到謝祈之後,再仔細問問。”

印徵長老點點頭:“目前只能這樣了。”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還沒有開啟的山洞洞口上。

“先跟他們一起,把洞口開啟吧。”

-

這是哪裡?

識海里的疼痛逐漸減輕。

江言鹿這才放下手,緩緩起身,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剛才不知怎麼了。

她的識海突然一陣劇痛,再之後就眼前一花,到了這個地方。

這應該是一個山洞。

看起來是新挖出來的山洞。

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嵌在石壁上,用來臨時照明。

從這裡的靈氣濃郁程度可以看出,她還在鳳岐山中,沒有離開此地。

江言鹿眉心微微蹙起,清冷的聲音迴盪在山洞中:“既然把我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不出來?”

話音剛落。

山洞的石壁上就出現了一道拉長的黑色影子。

江言鹿握緊九天劍,目光緊緊盯著山洞深處。

一道身影緩緩從裡面走出來。

此人穿著一件黑色連帽斗篷。

寬大的斗篷將他的整個身體遮蓋住,看不出任何身形。

不僅黑色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就連他臉上銀色面具,也將他的容貌遮掩的嚴嚴實實。

看到這張熟悉的銀色面具的那一瞬間。

江言鹿瞳孔驟然一縮:“是你!”

銀色面具男子也露出微微一笑。

可惜他的微笑藏在面具之下,除他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得見。

“好久不見,江言鹿。”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跟千年前同三足烏的那人說話時的聲音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江言鹿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但仍舊敏銳地抓住對方話中的關鍵詞,不卑不亢問道:“好久不見?我們何時還見過面?”

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哈哈笑了幾聲:“你倒是聰慧。”

江言鹿沒有接他的話,再次問道:“當初在崑崙宮的山河境試煉之地裡,你為何要派巫合來殺我?”

這人是真的喜歡挖洞。

當時巫合也是打算在一個新挖的石室裡殺了她。

男子冷笑一聲:“自然是因為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留不得你。”

什麼東西?

江言鹿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思索自己這裡有什麼東西,能夠威脅到對方。

難道是因為傀儡術?

可她並不知道煉製傀儡人的具體方法。

她只會在對方已經變成傀儡的基礎上,再重新畫一張控制傀儡的符籙,把那些傀儡變成自己的傀儡。

而且,她那時除了給師父用過一次大白。

並沒有再同其他人說過大白一事。

傀儡術的事,更是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若不是因為傀儡術,那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對方如此謹慎,甚至要殺了她?

她正想著,就聽面前男子突然開口:“真正的靈心珠,在你的手上吧?”

江言鹿回過神來,斂眸看著對方,沒有出聲。

她猜得沒有錯。

她放在宮殿裡的那個被雲卿拿走的假的伴生血晶,果然被面前這人拿走了。

男子繼續道:“你用自己的血,做出一個假的靈心珠,誆騙雲卿那個傻子可以,但是你騙不了我。”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江言鹿的眼神越發犀利:“你身上果真流著鳳凰的血。”

江言鹿後退一步,眼睛緊緊關注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同時另外一隻手默默背在身後:“你想幹什麼!”

男子喉嚨裡發出幾聲古怪的笑,然後眼神一狠,強悍的威壓瞬間釋放出來,像一座大山,猛得壓在江言鹿的身上:“把靈心珠交出來!”

江言鹿肩膀陡然一沉,皺眉悶哼了一聲,強撐著沒有跪下去。

咔嚓。

腳下的地面硬生生裂開幾道縫隙。

江言鹿唇角洇出一抹血跡。

她臉色蒼白,抬眸看著面前的男子:“我沒有靈心珠。”

她又不傻。

就算她交出伴生血晶,對方也不會放過自己一條命。

且這伴生血晶是她拿到手的,憑什麼要給一個想殺了自己的人?

不可能。

男子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有拒絕的權利?等我折斷你的硬骨頭,靈心珠一樣能到我的手中!”

說完,他抬起自己的掌心,浩瀚的靈氣在他手掌上方迅速凝聚。

而後猛得朝著江言鹿打出驚心動魄的一掌!

這一掌的力道,遠在合體境修士之上。

若是被這一張打到身上,江言鹿身上的神階防禦甲必定會當場碎裂。

掌風迅猛如箭。

就算還沒有完全落到江言鹿的身上,她也被龐大的力道震傷幾分。

千鈞一髮之際,江言鹿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砰——!

掌力徑直落在後面的石壁上,發出一道巨大的聲響,直接砸碎了半座山。

無數亂石從上面“轟隆轟隆”往下掉,山體塌陷大半,轉眼間就將這一方山洞填滿,變成一片廢墟。

帶著銀色面具的男子沒想到江言鹿竟然能夠躲過他的一掌。

他臉色難看,抬手甩掉不斷往他身上掉的石塊,身形一閃,落在廢物之上。

正當他打算尋找江言鹿藏在哪裡的時候。

一隻沒有腦袋的血色烏龜,突然用爪子扒拉開蓋在身上的石頭,從廢墟下面鑽了出來。

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看到這隻殘缺奇怪的烏龜,愣了一下。

下一刻,這隻爬到廢墟表面上的烏龜,就當著他的面,突然長出來一個全新的烏龜腦袋。

面具男子:“……”

江言鹿坐在柔軟舒適的烏龜殼裡。

一隻手不斷往裡注入靈氣,讓烏龜的腦袋長出來。

另一隻手,則不斷往嘴裡塞著丹藥,同時準備好了補充靈氣的靈山泉水。

她先前跟那男子對話的時候,就在暗中準備血月牌龍鱗殼用來逃命了。

此人修為深不可測。

不過是稍微接了對方一掌,她就氣血翻湧,內臟被震傷。

若是硬碰硬,她今日一定會交代在這。

沒有腦袋實在是影響她天涯逃亡。

所以爬上來的第一件事,她就要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血月龜的腦袋給弄出來。

噗——

血月龜的腦袋從脖子裡冒出來的那一剎那。

江言鹿有一種失明多年的盲人終於得見天日和光明的感覺。

她的世界突然就亮堂了起來。

江言鹿控制著血月龜抬起腦袋。

血月龜慢吞吞地將剛長出來的新腦袋往上挪。

兩個紅色的跟大紅豆一樣的眼睛,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跟銀色面具男子對上視線。

江言鹿:“……”

男子眼眸一眯:“江言鹿!”

難怪江言鹿方才突然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原來是躲進這烏龜殼裡了!

她手中竟然有這等防禦型法器,如此深藏不露,怪不得巫合那個廢物當初失手了。

不過這一次……

他親自出馬,定不會再讓江言鹿活著離開這裡!

她手中的伴生血晶,她全身的血液,還有她的心臟。

都將會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男子眼底劃過一抹清晰可見的狠意。

他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一把紫金長橫刀。

剛準備抬起手中的刀砍向面前的血色烏龜,突然頭皮一緊,隨後敏銳地察覺到危險將至。

男子神色一凝,迅速改變了自己的出刀方向。

抬刀朝著自己面前奮力一砍。

與此同時,一把銀色長劍陡然落下!

龍鳴之聲隨即響起。

鏘——!

尖銳又清脆的刀劍碰撞聲剎那間響起。

瑩白色劍芒刀光轟然炸開,形成強大的氣波,四散開來。

男子虎口一麻,氣血一陣翻湧,被蠻橫強大萬物皆可殺的隨心劍意逼得後退了幾步。

他臉色很差,猛得咳嗽一聲,噴出一大口血。

他抹掉已經流到下巴處的鮮血。

抬起頭,看向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出手就是殺招的、渾身縈繞著魔氣的人。

他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了。

男子語氣不善:“魔尊?”

男子的目光落在祈樾這張年輕俊美又冰冷的臉上,突然冷笑一聲。

“太玄劍宗最優秀的弟子,竟然是魔域的魔尊。”

“你說我若是把這個訊息放出去,世人會如何想?”

他自以為抓到了祈樾的把柄。

祈樾冷眸睨了面前男人一眼,語氣比他還要差:

“你以為本尊跟你一樣,見不得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