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之上。

周濤盤腿坐在岸邊,盯著自己吐得那口血,看了好長時間。

良久,他才僵硬地轉過頭,一臉絕望地看著一言不發的沈藍誠和柯唐。

剛要開口,胸口又是一陣氣血翻湧。

周濤“哇”地一下。

再度噴出一口黑血。

第七口了!!!

三人一靈齊刷刷盯著地上的血液。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柯唐:“……小周,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周濤面如死灰:“我現在感覺很不好,我腦袋疼,胸口疼,胳膊疼,腿疼,腳疼。”

他往地上一躺,虛弱道:“還渾身沒力氣,我感覺我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我可能等不到江言鹿出來,就要死在這裡了。”

周濤眼前走馬燈一般,閃回了自己過往簡短二十三年的人生。

他突然發現,自己前二十二年的生活,是如此平淡乏味和無趣。

他最瘋狂的最丟臉的最精彩最大起大落的人生時刻,竟然都是在遇到江言鹿之後。

遇到江言鹿,他的抗壓能力強了,修煉的自覺能力強了,對各類妖獸的瞭解程度加深了,心眼也沒那麼小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周濤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感慨道:“你們其實挺好的。”

“相識一場,雖然我們只短短認識了十幾天,但我還是想送你們點東西,留作紀念。”

周濤把他芥子袋裡的寶貝東西往外掏了幾大捧。

分成了四等份。

“這兩份是你們二人的,另外兩份是江言鹿和謝祈的,他們若是從湖裡出來,你們二人就轉交給他們。”

“我可能,沒有那個機會,再看到他們了。”

周濤說著說著,感覺自己開始呼吸不暢,胸口極度發悶。

他一把抓住柯唐的手,聲淚俱下。

“我不想被妖獸吃,我不想屍骨不存,看在我給你們分了寶貝的份上,能不能給我挖個坑,把我好生安葬了?”

柯唐也抹了把眼淚,他鄭重點頭:“你放心吧,小周,我跟藍誠兄一定會給你挖一個氣派的墳坑,將你風光大葬!”

樹靈也在一旁嗚嗚地哭:

“太感人了,小周,就算你什麼都沒分給我,我也願你在你墳頭種一顆樹,庇佑你的子孫後代。”

“對不起,我忘記你還沒有道侶,你不會有子孫後代了嗚嗚嗚嗚。”

周濤一口氣沒喘上來,整張臉憋得通紅,指著樹靈的手指頭亂抖。

殺人誅心吶!!

他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非主靈還不放過他!

樹靈看著周濤伸著的兩根手指頭,明白點頭:

“行,給你種兩顆也可以,但你也得給我一個寶貝,不然我就只給你種一棵。”

周濤兩眼往上一翻。

柯唐瞪大眼睛,當即扔給沈藍誠一把鏟子:“藍誠兄,快挖!小周要不行了!”

樹靈也加入幫忙,兩個小爪子在土裡亂刨。

沈藍誠:“這裡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是個風水寶地,小周,我們定會將坑挖得深一些,不讓妖獸把你從墳裡刨出來。”

周濤:“謝謝你們。”

二人挖了兩個時辰,終於挖出一個周濤各方面都滿意的坑。

然後所有人就湊在一起,靜靜地等他生命徹底消亡,再把他埋起來。

一個時辰過去了。

周濤沒死。

兩個時辰過去了。

周濤還沒死,並且跟他們大眼瞪小眼。

沈藍誠突然反應過來。

“小周,江言鹿塞你嘴裡那丹藥不是七血斷筋丹嗎?你現在不應該是全身筋脈斷裂,自此成為一個廢人嗎?怎麼會死呢?”

柯唐看向周濤:“對啊。”

樹靈看向周濤:“對啊。”

周濤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對啊。”

“……”

周濤盤腿運轉了一下體內靈氣,發現自己的筋脈沒有任何問題。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好像身上也不疼了,甚至還比之前更輕鬆了。”

柯唐:“……所以說,鹿姐給你吃的,根本就不是七血斷筋丹?你就算吐了七口血,也不會有事?”

周濤:“所以我還能好好活著?”

柯唐笑著點頭:“能!”

周濤也終於露出輕鬆一笑。

想不到江言鹿竟如此刀子嘴豆腐心。

他那時一心想要殺她,她還對自己如此寬宏大量。

他一定要再多給江言鹿挖幾個四階妖丹!

笑完了,他唇角笑容一收:“既然我還能活,那我方才給你們的寶貝,你們還給我吧。”

柯唐裝傻:“哎,這裡怎麼有一個坑?”

周濤又看沈藍誠。

沈藍誠仰頭望天:“今夜的月亮好大啊!”

周濤在兩人耳邊唸經:“還我寶貝!還我寶貝!還我寶貝!”

平靜的湖泊突然掀起一陣水花。

祈樾抱著仍舊昏迷的江言鹿衝破水面上岸。

“鹿鹿!你還知道回來呀!你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樹靈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激動地衝了上去。

看到祈樾懷中,緊閉雙眼,臉色蒼白的江言鹿,樹靈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柯唐幾人也緊張起來,看向同樣臉色蒼白的祈樾,面色嚴峻:“謝祈兄,你們在湖底下發生了什麼?”

祈樾沒回話,打眼瞄到眼前的墳坑,他臉色一冷。

沈藍誠知道他會錯了意思,忙道:“這坑是我們給小周挖的!”

祈樾讓樹靈進江言鹿的玉鐲,把裡面的玉牌拿出來。

周濤讓樹靈把他的玉牌也順便拿出來。

樹靈沒拿。

它聽祈樾的話,不代表它也聽周濤的話。

祈樾手中拿著兩張玉牌,看向柯唐和沈藍誠:“她傷勢嚴重,我帶她先離開這裡。”

柯唐跟沈藍誠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我們跟你們一起回去。”

三人同時捏碎四張玉牌。

消失在原地。

獨留周濤一人傻眼。

他們就這麼走了?

就這麼帶著自己的寶貝和玉牌走了?

那他自己留在這裡的意義又是什麼?

周濤心情低落。

他自己小隊的人全都被江言鹿放走,自己被單獨扣押的時的心情,都沒現在低落。

他有一種被遺棄的孤寂感。

寂靜月色裡只能聽到沙沙的樹葉聲。

周濤孤獨地躺在剛為他量身挖好的坑裡,手裡拿著一根長草,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