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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想著使一出欲擒故縱之計的張九鼎當下有了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不得不說,如張九鼎這個高居武當掌門之位、獨享這洞天福地所剩不多的恩澤恁些年,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

僅僅是從昨夜姐弟兩個硬闖山門開始,有源源不斷的訊息傳來,到現在這兩人站到太和大殿前呂祖飛昇壇,張九鼎便不難看出這兩人完全以這眼盲女子做主導。

是以,張九鼎才出此下策,直接將韓有魚推出去,欲擒故縱也好,欲揚先抑也罷,無非就是想看看對方會有何種反應。

只是出乎所有人預料,本該出面解決這件事的夜三更卻由著手無縛雞之力的眼盲女子上前,且抽出了一把怪異的短刀。

一把讓張九鼎這個見多識廣的武當掌門人都有些摸不清何種神兵的短刀。

讓張九鼎這個見慣風浪的老道,有些森寒的短刀。

誠然,張九鼎便想到了這一家人另一個不太被人提及說道的背景。

整座天下,提及夜家,無非便是那位由江湖揚名再入朝堂生生博了個大周唯一異姓王之名的靠山王夜幕臨。另外,便是夜幕臨唯一的兒子,夜三更的父親,夜鴻圖。

之所以繞不開這個整日裡買醉的男人,無外乎就是因為那個以姜之一姓傳世數百年的避世宗門——殮刀墳。

要知道,殮刀墳幾百年來的規矩,女婿可都是入贅殮刀墳吶。

被江湖中人譽為喝出個登堂入室的夜鴻圖,可是天底下唯一一個把殮刀墳的女人娶回家的男人。

至今為止攪動江湖廟堂風雲五十年的夜家,不知何種原因能迎娶出墳裡的閨女,的確有成為江湖草莽間茶餘飯後談資的本事。

而殮刀墳之所以讓江湖人士心嚮往之,無非便是這個宗門讓天下萬萬刀客景行行止,望而生畏。

世間刀十之八九出於殮刀墳,世間刀客十之八九夢入殮刀墳。

僅僅是兩句話,便道出殮刀墳地位。

作為江湖中所有刀客都繞不開的神秘所在,這個小隱隱於山野的避世宗門,自有傳言抑或是記載開始,便無一刻不是這些刀客心神往之的地方。

不同於其他兵器,哪怕被眾多江湖中人稱作最順手的兵中君子——劍,也只能在兵器譜上屈居榜眼。

被稱作“兵中霸者”的刀,種類繁雜,即適合大開大合的霸道,也可以四平八穩的含蓄,這與劍所能展現出來的細膩委婉大不相同。

自殮刀墳這個怪異到有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進入江湖,那些個刀客似乎便離不開了這個到如今都不知道具體位置所在的宗門。

殮刀墳鑄刀,鑄最有靈性的刀。

殮刀墳收刀,收全天下有名無名的刀。

殮刀墳有刀,可自行認主護主的刀。

只是這把該是殮刀墳的刀,甫一出鞘,竟壓得劍意充盈的武當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先習軟劍再習重劍最後習有所成方可換作木劍的武道劍術道士,可說是最不濟也等同於武人中的初入天象境,眼下竟然被一把匕首有壓制之勢,張九鼎怎能不驚?

也是道聽途說過許多關於這家宗門的種種事蹟,對於那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刀冢有著全天下十之八九的刀,張九鼎起初是不信的。

現在信了。

有如此刀中神兵,怎就駕馭不了萬萬刀?

張九鼎瞧著一步一步走來的夜遐邇那具山風中略顯單薄的身子,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竟如此倉促的將韓有魚推了出去。

韓有魚臉上本就虛弱的病態色更是變得慘白,想著往後退兩腿卻又不聽使喚,也該是嚇的也該是慌了神,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夜遐邇循著聲音慢慢向前,一步一句,不只是說於韓有魚聽,好似說給了對面所有人聽。

“咱們就一筆一筆的算吧。”

“安駕城裡,你要偷刀,偷我們殮刀墳刀客的刀,可笑不可笑?雖說被發現,你竟還脅迫於我,可笑不可笑?你還要用我脅迫我弟弟,可笑不可笑?”

三句反問,便將安駕城中兩人矛盾盡數說出,一解太和大殿前重道士心中困惑。

對於這個外門三代弟子的所作所為,莫說是那一眾道士,即便是張九鼎與韓頂天,也是不免有些錯愕。

這小子是犯了什麼邪,竟如此膽大包天?!

夜遐邇仍舊絮絮。

“我知道當時你不敢殺我,再者說,後來也就知道那不過是我自家那個偏執的外甥女,與我們家的一些私人恩怨,所以才會變著法子的糊弄你來做這倒黴事。所以說,你也算是個冤大頭,怎就如此不濟,讓個小丫頭玩弄於股掌,丟人不丟人?真要說起來,雖說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倆五五分,不能全怪你也不能全怪她。所以啊,那次我還真沒怎麼怨你。”

攏了攏風吹凌亂的髮絲,夜遐邇巧笑倩兮。

“不過還是有些恨你,知道恨你什麼嘛?”

自然是沒想著讓韓有魚回答這個問題的夜遐邇還是停頓了一下,好似是拿捏人心一般,給對方留出充足的思考時間。

她接著道:“最初在歷下城裡,即便是你錯殺了那位婦人,和我又有何關係?即便是找上門來出言不遜中傷於我,我也只是讓我弟弟教訓你一下罷了,也沒想著如何如何。那時候啊,我就想跟著弟弟安安穩穩的走南闖北,或許過個幾年,能等他成家,生個大胖小子,然後呢,這輩子就最簡單不過了。可是後來呀,這些個機緣巧合的事情撞在了一起,竟就讓我發現了些不得了的事來。”

不算是步步緊逼,可這眼盲女子一步一步走來似是踏在了自己的心絃上,那一句一句砸在自己腦海裡的話,讓韓有魚這一刻真就懊悔當初怎就腦袋一熱跟著自家哥哥去到了歷下城,才有了這半月來狼狽過活,尤其是眼下,好似把自己這條命都交待到了別人手裡。

只是,韓有魚此刻只剩下驚慌失措的無助。

那個被武當守山人稱作“口就殺氣”的眼盲女子款款走來,仍舊喋喋。

“怕是說了你也不懂,你又怎能懂?我恨你出現的太晚,差些就讓我弟弟磨平了三年前的稜角,而我還身入溫柔鄉而不自知,樂呵呵的遊戲這萬里河山。不過還是要謝你呀,謝你讓我及時止損,沒有毀了我弟這一世機緣。唉,你又怎麼會懂呢?你不過是個整日裡想著如何欺負良善、滿腦子齷齪心思的紈絝膏粱子,怎就能明白心有大道的人所思所想?所以呀,不要害怕,僅僅就如在歷下城一般,給你個小小的教訓好了,不會太痛。”

韓有魚忽然覺得對面這個女人無神的眼睛裡有殺機。

在韓有魚跟前站定,夜遐邇又是一撩裙襬,像是村頭女人家浣洗衣物般側蹲下身子。

韓有魚因害怕變得急促的呼吸落在她耳朵裡,也讓得夜遐邇嗤笑出聲。

“我娘還沒走以前就跟我說了,我弟惹禍太多,要讓我多行善事,替我弟消災,才能給我弟多討來些大道機緣。因為我是他的負刀人,殮刀墳的負刀人。”

張九鼎睜眼,露出一剎那的駭色。

“殮刀墳負刀人,請刀主,鸞,飲血。”

天柱峰頂,太和殿下,飛昇壇上,有刀劍喑喑,大過山風。

負刀人。

一個世間只存在於殮刀墳中的獨有稱呼。

天下刀客千千萬,哪怕是一些個達官貴胄或是一方豪傑,也不敢說會單獨去請一個為自己負刀的人,更遑論那些個行走江湖居無定所之輩。

殮刀墳則不然。

凡持刀者,必有負刀人負刀在側。

凡刀認主,必先擇負刀人再行認主。

刀在人在,刀毀兩人亡;人在刀在,人死刀歸堂。

負刀人,使刀人,兩兩相合,缺一不可。

而那個負刀人,便將那把叫做“鸞”、能壓制恁些兵刃、讓人心底生寒意的短刃插在韓有魚胸口正中,深不及半寸,絕不到致命的地步。

這把號稱天下兵中霸者的共主單刃匕首,說是吹毛必斷一點不為過。

夜遐邇拔刀。

滴血未沾。

好似都未感覺到一絲疼痛,韓有魚眼睜睜瞧著那把匕首扎進自己胸膛又離開,似乎都能感受到匕首上那絲涼意。

何其鋒利,沁人心脾。

不做停頓,不等已然嚇破了膽的韓有魚有何反應,夜遐邇輕笑,竟有股子嗜血的味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第二刀,為歷下城那位你或許都不知道名姓的婦人,討個公道。”

韓有魚打死也不敢相信,能在這雙一絲神采都未有的眼睛裡,看到殺氣。

還是個女子。

韓有魚徹底慌了神,那雙空洞雙眼中隱藏不住的殺意,即便是傻子都能感覺得到,直教人心底生寒。

那把匕首再次襲來,韓有魚不再愣怔出神,胸口處忽然傳來的痛感讓他瞬間冷汗直流,痛叫出聲,手腳並用向後倒退。

顯然,這張他曾垂涎的臉龐,眼下無異於魔鬼,讓他肝膽欲裂。

好像完全沒有受到眼盲的影響,這個似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貌美女子熟稔揮動匕首,帶著一道完美的弧度,划向韓有魚脖頸,力求一擊必殺。

昏沉天色下,在這個囂張跋扈目空一切的公子哥兒慌亂驚呼聲中,隨著一聲“福生無量”響徹飛昇壇,映著韓有魚因恐懼有些變形的臉色,那把匕首的攻擊落空。

誰也沒有料到張九鼎竟然會出手。

這個已然在掌門之位恁久、自恃身份不曾動過手的老道,平日裡即便路過後殿裡內門道眾修習武學的無極館也僅僅是出言指點,從未說過會親自示範一二。

至少二十餘年,山中一眾也僅僅只是聽說過出手指導過韓有魚的心法抑或體術。

大袖搖曳間,張九鼎翩翩若仙,拽住韓有魚衣領,如同絲毫未動再次重回原地。

已然想要出手的兩個大和尚也在夜三更攔阻下停在原地,不明所以。

顯然是預料之中,夜遐邇盈盈起身,嗤笑道:“還說不是道士亂來?”

不慌不亂的夜遐邇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家風範,對於那陣迅疾刮來的勁風,眼皮都未眨一下,續道:“今日且先把你這條命擱下,日後自會有人收繳,我就不要越俎代庖多此一舉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江湖再見。”

她轉身回走,又道:“另外,說好的悉聽尊便,真是好臭好臭。”

“放肆!”

拐彎抹角的辱罵自然惹來對方的生氣。

不等張九鼎開口,已然瞧見自家兒子如此傷勢,又聽得對方辱罵師父,韓頂天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步踏地,身形便要撲向夜遐邇。

只是緊接便被張九鼎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

夜遐邇側頭。

“呵呵。”

盡是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