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風清,春宵何止萬兩金,夜深人靜,翦翦蕭瑟陣陣冷。初春的夜晚,最忌諱這般蕭殺景象,漸漸回溫的季候,平白裡又添涼意。

夜三更完全被自己慷慨激昂的一番言論所震撼到,著實沒有想到自己能說出這般振奮人心的話來,看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道理亙古不變,讓夜三更不得不感嘆自己跟在姐姐身邊潛移默化之下竟然也是這麼能說會道起來。

最重要的是這群沒經歷過戰事的守備甲士情緒被調動到最高,至少眼下看來即便與那群不明身份的人起了衝突,不至於打退堂鼓。

但願這群人不是扶瀛來的浪客忍者,如此一來了解了大周律法,自然不會對這群登記在冊的甲士下手,也權當做成了一個擋箭牌。

簡單安排,夜三更將那一百人的預備役甲士單獨抽出,畢竟這一夥人算不上正規兵,不管是身手還是處變能力都相差甚遠。

此間事情安危難料,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儘量少安排這些人衝在前面,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保不齊關鍵時候有人就會畏首畏尾,那可就真是一顆老鼠屎攪壞了一鍋粥。

將這一百預備卒盡皆安排在府衙附近等候調令,夜三更又將剩下的百餘名正規甲士化整為零,粗略劃分成,五十多人一隊,留下一隊機動呼應,剩餘三隊每半個時辰出發一隊,自己則率先帶領一隊前往星羅山莊。

斂聲匿氣,一眾人在夜三更帶領下藉助樹林掩藏身形,潛行前進。眼下那座建造于山腳的空幽莊園大門緊閉,不過仍舊是燈火通明,離得近了卻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喧囂,孤零零的偌大山莊於幽靜深夜中更顯安寧,山莊周圍照明的幾個燈籠搖晃不定,更添幾分詭異。

夜三更吩咐身後人手離山莊約摸十丈距離按兵不動,自己則又悄悄繞了個圈子到了山莊後側,如靈貓一般翻身進入。

莊中是一片死寂,人聲點滴也無。夜三更不敢掉以輕心,以防有詐,於屋頂上閃轉騰挪,將整座莊子一個不剩的探查一遍,除去那間伙房裡連同亓莫言在內的一眾山莊下人十來個哪還有其他人?

夜三更不禁犯了疑惑。小心翼翼到得廳堂,偷眼去瞧,一個時辰前吵吵嚷嚷擠滿了人的大桌子只剩一片狼藉,屋裡哪還有一個人影?

謹慎觀察一下週圍情況,確認四下無人,夜三更翻身進入廳堂,但見桌上杯中水還泛著熱氣,不僅眉頭微皺。

已然十分確定莊園中只剩下亓莫言那一夥人,凝脂玉必蘭婆那一夥就這麼走了?

而且還是剛走,這的確讓人百思不得其解。黑夜籠罩下,驀地增添些許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

又於莊中小心翼翼摸索一次,再次確認那夥來歷不明的賊人未在莊中,夜三更閃身進了伙房。

見有人來,伙房裡十來人都是一陣畏縮,這夥賊人給他們留下的印象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反倒是坐在牆角落的亓莫言處之泰然,雖說沒了平日裡的風采,邋里邋遢的樣子也著實教人覺得可憐,氣勢倒還是那般桀驁,抬頭很是不耐道:“有完沒完了,還讓不讓人睡覺?”藉著月光看著如今哪還有半點溫文爾雅的鳳凰城主,夜三更不免好笑道:“你現在可就真是煮熟的鴨子光剩嘴硬了。”

“三公子回來救我們了。”最先反應過來的反倒是那小丫頭綠花,雀躍歡呼。

聽聲音明顯就是一愣,亓莫言隨即跟見了鬼似的抬手指著夜三更問道:“你怎麼自己回來了?你沒去調兵?”視線又越過夜三更一陣尋摸,

“遐邇呢?”夜三更真想扒開這位城主大人的腦袋瞧瞧裡面除了棋子是不是隻剩下了漿糊,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問道:“外面人呢?”沒有瞧見夜遐邇,這位心心念唸的鳳凰城主在管家亓遠攙扶下起身,這一日夜看來的確把他折磨得不輕,雖說不是皮肉之苦,但精神上也最是難熬。

亓莫言無精打采的問道:“什麼人?”看這模樣想來也是不知曉外面人已經全部離開,夜三更更是納悶,這群人抓住亓莫言到底為了什麼。

夜三更道:“綁架你的那些人。”聞弦知意,亓莫言何等心思,瞬間明瞭,愕然道:“外頭沒人了?”當下朝著那邊亓遠使了個眼色。

那管家跟了亓莫言這麼些年,自家主子一個眼神他就明白是什麼意思,可眼下這是什麼情況,對方都是一群不講規矩的莽夫,讓自己去探查,萬一碰上一個落單沒走的,那自己跑都沒地方跑。

管家的左右為難夜三更自然瞧在眼裡,解圍道:“不用多跑一趟,沒人就是沒人了,我騙你幹嘛。”忽然意識到這群人裡少了些什麼,又不解道:“你請的那些護院呢?”

“護個屁的院!”一直給人一種文質彬彬感覺的亓莫言爆了句粗口,

“一個個拿錢的時候那叫一個安逸,真有事情跑得比兔子都快,那天晚上見到那老妖婆,第二天就挨個的找我請辭,不是家裡老孃生病了就是孩子出事了,那些個嘴臉,真叫人噁心。”夜三更倒是理解,這些憑著些把式跑江湖討生活的不過就是會些拳腳功夫,僅僅是窺得武道門檻,說不準遇到個高人指點一二能達到外家武人的易筋上層境界,其實最多的也就是停留在鍛體一層,有一把子力氣,會些體技,僅此而已。

亓莫言忽然又問道:“遐邇在哪呢?”夜三更真想問問這傢伙到底是在想什麼,如此緊要關頭,自己都被人綁架了,竟然還在這裡兒女情長的尋思一些有的沒的,這著實不太像是個正常人。

夜三更沒好氣道:“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駐蹕寨?”亓莫言仍舊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這下夜三更真就有些忍不住的埋怨道:“大哥,現下什麼情況你知道不知道?你身為一個城主你就不先關心關心你城中百姓安危?你在這兒就光關心我姐,你到底是不是個城主?”亓莫言反倒是看傻子一樣瞧著夜三更,

“那個女人和必蘭婆就是為了找你姐弟倆,為難我城中百姓幹嘛?”夜三更心中一動,看來不出所料,自家那位表姐就是針對自己兩人來的,只是能和必蘭婆摻合在一起的確教人始料不及。

只是眼下亓莫言這位城主大人好似還不太瞭解其中利害,夜三更便將此中事情一一說清,從因為要找駐蹕寨裡的人連夜進城,到眼下潛進山莊不見了那夥賊人蹤跡,著以一個多時辰的所見所聞,夜三更從頭到尾粗略講了一遍。

“城上守衛失蹤了?封城了?”亓莫言頗感頭大,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將夜三更拉到一邊,壓著聲音生怕別人聽見,

“你說那女人是你表姐?你不會認錯吧。”對方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夜三更從先是懷中掏出那張斑竹紙遞於亓莫言,亓莫言僅是打眼一瞧,直接搖頭否定道:“這不是我寫的,封城這句話我可沒說過,這字也不是我寫的啊。”講著話,亓莫言招手讓一旁亓遠過來,詢問著這張紙的事情。

亓遠有一說一,道:“昨天過午程太守倒是來問過你為何封城,就是那個女人教我,說是你有特別安排,給我的這封密信。”亓莫言揮手讓亓遠離開,又再仔仔細細看過這張紙上的話,待再看到最後那一句

“封城兩日夜”,細思之下,就驀得感到一絲恐懼,道:“他們這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怎麼還封城了?”從最開始夜三更聽到封城一事便不相信的詢問太守與都尉兩人,其實就是因為封城涉及到的問題太多太多,並不僅僅是糧草一應充足就能說封就封,現下太平盛世,又無什麼戰亂或是災害,封城所帶來的影響只會造成人心惶惶,這對於百姓而言就是一種精神上的欺壓與迫害,就輿論而言,久而久之便會影響觸及到上層利益。

封城,不管是一城還是一國,就一個統治者而言,是最最不可取也最最不該採取的措施。

亓莫言還僅僅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城主,他怎能不後怕?但凡這事追究起來,即便他無實權,那也是殺頭的大罪。

掌權者最忌諱底下人閒言碎語,尤其是在這太平盛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若有好事者參上一本,恐怕就不是好相與的。

見亓莫言只是盯著這張斑竹紙不語,夜三更自然知曉其中深淺,也是避免底下人好事,低聲問道:“如何?要不要到時候讓盤山幫襯一下?”亓莫言倒是心大一些,事到如今還是想著夜遐邇,狀若無意道:“你倆都自身難保了,就不用管我了,這點小事,問題不大。”夜三更撇嘴。

只是想著怎麼著這傢伙也沒什麼壞心思,對自己對姐姐都是實打實的好,正要旁敲側擊的說些什麼讓其不要過多尋思,這位以下棋當上城主的棋壇聖手忽然嘆了口氣。

夜三更輕

“嗯”一聲表示不解,就聽得這位居三品的城主大人納悶道:“這到底是誰仿寫的我的字跡,還真像。”夜三更啞然。

這人怎麼思路如此清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