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玉被人抗在肩頭在城中七拐八繞了一陣,待那人停下凝脂玉頗為不耐地下來他肩頭,整理著一路顛簸下變得略顯凌亂的衣服,那一頭垂膝的長髮更是雜沓。

來人雖是黑紗蒙面,包裹的嚴實,可對於凝脂玉來說又哪會辨認不出?

畢竟也是與自己同床共枕好一陣的男人,即便容貌已改,凝脂玉仍舊能從其身上氣息分辨的出。

“將軍令,你就不會輕一些?”凝脂玉皺眉埋怨,揉著被顛得有些痠痛的腰身。

將軍令向後撤了兩步,刻意與凝脂玉保持了些許距離。凝脂玉自然注意到對方如此刻意的動作,斜睨了一眼,嗤笑道:“怎的,怕我吃了你?”對於凝脂玉語氣中那股不加掩飾的嘲諷,將軍令不加理會,道:“昨夜我想了一晚也想不明白我師道滿為何要讓你來此胡鬧一通,這般得不償失的買賣不像我師道滿的性子。”凝脂玉依舊整理著那頭長髮,畢竟如此長度又如此濃密,打理起來必是相當麻煩,

“師父心思,師兄難道猜不出?你可是最早跟隨師父的,你若是不知,我們又怎會知曉。”話裡話外的冷嘲熱諷只是讓將軍令輕笑一聲,挖苦道:“從你上了師父的床,誰還比得過你對師父的瞭解。”將軍令的直言不諱凝脂玉反倒是坦然受之,不以為意道:“這也說明我師道滿不會再被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人蠱惑。”凝脂玉沾沾自喜自鳴得意的表情惹來將軍令一聲冷哼,厲聲道:“那你倒是說說師父到底讓你來這裡做甚!”自然瞭解將軍令這喜怒無常的怪異脾氣,凝脂玉不敢再有何過分言語,老實道:“我只是說來殺夜三更,師父就同意了。”

“抓夜三更?”將軍令冷笑出聲,一臉的不可置信,自然是假裝出來的,

“你說的可真輕巧。就領了一個跑馬司來抓夜三更?”

“上兵伐謀,夜三更已是九轉境,能對付得了他的各有任務,我帶再多人又有何用?”凝脂玉道。

“呵。”將軍令僅用一聲冷哼回覆凝脂玉,不屑道,

“你這腦子,還會上兵伐謀?”凝脂玉瞟了一眼這個曾與自己同床共枕過的男人,雖說已然貌合神離恁久,可畢竟至今仍有夫妻之名,感情自是不同於旁人,之間說話自然就要比跟常人說話更直白些。

凝脂玉難得露出了些女人的唯諾姿態,語氣也沒有之前的強橫,嗔怪道:“怎麼了,難不成我說的不對?”將軍令又一次嗤笑出聲,難得的直視凝脂玉,道:“那我問你,剛才那一男一女是什麼人?”

“應該是夜三更的幫手吧。”凝脂玉試探回答道。將軍令又是一聲冷笑,

“你連那兩人的身份都不知曉,就敢大放厥詞的去抓夜三更?”將軍令的質問讓凝脂玉陷入沉思。

將軍令又道:“今早收到隼人町訊息,羽生胡桃於一路招募了三十多人,只是昨日在開封城遇到了些麻煩,遇到了和歌忘憂。”看著凝脂玉表情由欣喜變失望最後轉驚愕,將軍令語氣冰冷,道:“怎的,不信?”

“和歌忘憂怎麼來了?”凝脂玉訝然。將軍令目露鄙夷,

“你們在扶瀛那麼大動作,但凡有人注意,也能猜到些你們的心思。”凝脂玉再次陷入沉默。

“我且問你,現下羽生胡桃被和歌忘憂牽制,你可有後手?”凝脂玉仍舊不語。

“我不止一次的告誡過你,你做事偏激切不可感情用事,你卻怪我不理解你。眼下不就是個例子,你剛愎自用到被仇恨左右,只是想著抓住夜三更,然後呢?現下事情發展到何種地步?你如此一意孤行做出如此鬧劇,有無想過後果?我扶瀛運籌這麼多年,被你如此攪局,該如何收場?我又該如何行事?你可知曉鳳凰山城這地域環境對我等將來有多大用處?被你如此胡鬧以後你要我怎麼辦?這一切一切你可有過周全考慮?”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將軍令的質問使得凝脂玉啞口無言呆愣當場。

將軍令氣極,卻還是長出一口氣壓下心中憤憤,又道:“隼人町有訊息稱前幾日大周十四皇子率三十千牛衛出城,目的地是武當,卻在官道上調轉方向一路急騁鳳凰山城,你可知曉?”凝脂玉茫然搖頭。

將軍令聲線變得有些扭曲,想來眼下真有些安耐不住憤怒,

“我師道滿怎就糊塗到派你這種頭腦簡單之輩來壞我扶瀛大事!”凝脂玉滿臉慌張,顯然將軍令說的這些話著實讓她亂了方寸。

將軍令瞪著凝脂玉,身子有些不自制的顫抖,忽然抬手一把扯住凝脂玉那高高盤起的髮髻,硬生生拉到面前,貼著耳朵咬牙切齒道:“因為你的胡鬧將我扶瀛數十年計劃徹底打亂,你到底想幹什麼啊凝脂玉!”吃痛之下凝脂玉面部表情扭曲,

“哎呀”出聲,眼角都痛出淚來,聲音裡帶著呻吟,慌亂道:“是師父答應我來的,他也沒跟我講過這裡面的事啊,我就是想抓住夜三更,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做錯了什麼?你說你做錯了什麼?”將軍令臉色瞬間猙獰,

“你毀了我扶瀛佈局十數載、進佔大周的計劃!”凝脂玉面露駭然,直勾勾的扭頭盯著那張近在咫尺似要把自己吞掉的臉,瑟瑟發抖。

將軍令一把將凝脂玉推倒在地,似是這一個動作便將心中怒火全都發了出去,爾後掂了掂雙手斂了斂衣袖,語氣平和道:“說說你與師父如何商議的此事。”凝脂玉這次也不再注意自己姿態,披頭散髮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也不管身上衣服褶皺骯髒,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將自己來鳳凰山城之前在安駕小城中與師父的商議盡數說了。

這次倒是一點都未隱瞞,連得與女兒之間的密謀也和盤托出,不知是不是被將軍令嚇破了膽,不敢再有所避諱,表述詳實。

將軍令安安靜靜聽完凝脂玉講述,卻再一次嗤笑出聲,罵了句

“愚不可及”,道:“怕不是被那老不死的東西賣了都不知道。”凝脂玉一臉不解,顯然自以為聰明的她怎麼也想不到平日裡如此寵溺自己的師父會算計自己。

將軍令觀其表情知其心思,續道:“皰惠道滿這個人你瞭解多少?難不成真以為自己與他睡了幾次就知曉他內里長短了解他各種深淺?自作聰明的去教給正正那些個採陽滋陰的法子我師道滿會看不出來?當年我扶瀛內鬥,戰國十二雄他獨領六國相印,豈是你一個無頭無腦的蠢婦所能左右的?”將軍令斜瞟了凝脂玉一眼,又道:“源頭是我師道滿所創立,內裡大主流小支流俱是他一手安排,你以為陪著幾個不入流睡那麼幾晚就會為你賣命?你就不會想想,皰惠道滿既然已經幾次三番提到鳳凰山城是我大局重要所在,為何任由你一意孤行的胡作非為?難不成他會像你這般愚不可及?凝脂玉,我已然懷疑七年前你被趕出大周,到底是害你還是救你。”原本帶著些鄙夷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玩味,又是嘲諷道∶

“怕是那老傢伙玩夠了你要另尋新歡了吧?眼下不知道在哪家小娘子身上快活,怎會在乎你這個破鞋。”凝脂玉體如篩糠冷汗直流,越想越是後怕,忽然看向將軍令,聲音裡帶著些哆嗦,慌亂道:“正正還在師父身邊,她會不會有危險!”昨夜表現得愛女心切的將軍令此時倒是出奇的冷靜,道:“眼下正正估計不會有危險。我師道滿如此算計於你不會是一時心血來潮,恐怕早有打算,正正已然跟了他有恁久,假若他要對正正下手也等不到如今。”早就沒了主心骨的凝脂玉聽了將軍令這番話瞬時出了口氣,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胸口。

將軍令又道:“我奉勸你一句,以後做事多想想後果,再如此莽撞,可不會回回都能遇到我。你也可以把我話當做耳旁風,只是以後不小心死了,我會好好照顧正正。”凝脂玉愕然,早就沒有了平日裡逢人就露三分媚意的放蕩模樣,眼中盡是惶恐,怔怔看著將軍令轉身上山,猛然回神,三步並做兩步跑將過去,只是山路坎坷一個不小心便踉蹌倒地,手忙腳亂的起身,手腳並用到將軍令身前,順勢抱到大腿上,哭喪道:“師兄救我,師父已然棄我,若你都不管我,我可怎麼活啊。”將軍令眼神頗為冷漠的朝下看了眼凝脂玉,罵一聲

“賤胚”,只是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與腳邊被他辱罵的女人低頭掩飾的表情,如出一轍。

這世間,哪有一成不變的感情糾葛,本就是各人下雪,各有各的隱晦與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