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八年六月戊寅(十六)。

奉議郎、知定州安喜縣事王巖叟入覲。

旋即除授監察御史一職!

樞密院言:北朝遣奉國軍節度使耶律琚、起居郎兼知制誥充史館修撰王師儒為祭奠使;又遣寧州觀察使蕭傑、客省使、海州觀察使韓昭願為勸慰使。

今北使已至大名府,乞指揮。

兩宮詔以北使入境,命有司選員充差館伴使。

並依治平四年故事,再定北使在京條貫。

面對北使,大宋上下噤若寒蟬,如臨大敵!

只有趙煦不以為意,甚至壓根沒放在心上。

因為趙煦清楚,現在的遼國老皇帝,早就沒了進取心。

又因為他在位這麼多年中,遼國宮廷動盪不安。

太子、皇后、皇叔都死掉了。

所以,老皇帝現在只想著順利傳位給皇太孫。

所以其實現在的遼國和大宋一樣,都是穩定壓倒一切!

只要宗室別再搞事,只要各部安分守己,老皇帝就阿彌陀佛了。

別說什麼策馬南下了。

老皇帝現在連捺缽的興致,恐怕也沒有多少了!

不過,趙煦是真羨慕那個遼國老皇帝的長壽!

看看人家即位的時候,還得稱大宋天子(仁宗)為叔。

可是,幾十年下來,隨著大宋一代代天子紛紛晏駕。

他從侄子混成了弟,然後變成了叔,現在趙煦得稱呼他為叔祖了……

而且,在趙煦的上上輩子,這個老皇帝甚至差點熬死了趙煦!

恐怖如斯!

“再怎麼著,朕這一世也得和那位老皇帝一樣長壽才行!”趙煦想著。

兩宮卻都在為遼使將要入京的事情傷神,所以也沒怎麼關注趙煦。

但很快的,兩宮就不必為了北使入京的事情傷腦筋了。

因為一個更加傷腦筋的事情來。

涇原路經略司上報:“西賊近來投書於我,言知我朝新喪,乞依治平故事,遣使入覲陳慰,乞指揮!”

兩宮頓時麻了。

看完上報,向太后就問著趙煦:“西賊遣使來慰……六哥有什麼看法?”

趙煦答道:“母后,兒讀春秋,知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故若賊臣是以禮而來,我朝自當以禮相待!”

兩宮聽了,都是微笑起來。

趙煦很清楚,西賊使者入京的事情,他是攔不住的。

因為天下人,尤其沿邊各路,其實都在渴望休養生息。

確實,西賊的經濟、社會在過去十幾年的大戰早就崩潰了。

尤其是去年的第五次蘭州會戰和定西城大戰。

讓西賊的財政已經瀕臨破產!

可是這些事情,除了趙煦外,整個大宋就幾乎沒有知道的了。

人們只知道,戰爭已經打了十幾年。

舊黨士大夫們早就渴望和平了。

以司馬光等人為首的主和派,甚至寧願割地也要和平。

而沿邊的百姓,其實也差不多。

連年戰爭,百姓也被壓的喘不過氣了。

他們現在只想休戰,喘息幾年。

這是大勢!

哪怕趙煦知道,只要堅持三五年,西賊就會因為財政破產而內爆。

甚至只要再堅持一年就可以得到一個天大戰機——西賊太后和皇帝都將在未來一年內相繼去世!

到時候,一個年輕的太后將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垂簾聽政。

主少國疑,經濟困難,財政破產。

只要再來一次五路伐夏,西賊說不定就真的滅亡了!

可是,趙煦不能逆勢而行!

因為人心如此!

他不能也不可以,揹著百姓的呼聲,去冒險!

那會釀成災禍的!

萬一有人高唱一聲‘無向沿邊浪死歌’,他不就麻了?

再說了……

趙煦現在其實根本不急!

他已經找到了勝利的拼圖,也得到了獲勝的鑰匙。

只要給他時間,十年以後,大宋說不定一支偏師就可以輕易的覆滅西賊!

現在,他只需要守好底線。

不割地,也不給歲幣。

其他一切,就隨西賊鬧騰了。

反正宋軍只要守好邊防,等待就可以了。

守城作戰,大宋還真沒怕過誰!

……

此時此刻,興慶府中。

大白高國的皇帝秉常臉色蒼白的坐在了坐褥上。

去年在蘭州城下,被宋軍一箭射中肩膀,雖然及時治療,得到了康復,但他的精神和意志備受打擊!

因為他御駕親征,損兵折將,依舊無法打下蘭州城。

所以國中那些曾經對他寄以厚望的貴族們,現在都已經失望,紛紛轉而投向了小國相梁乙逋。

這讓這位大夏皇帝、兀卒,意志消沉,開始沉迷酒色。

他打算用這種辦法自戕!

這是自古以來,不得志的統治者,在失望至極後的選擇。

慢性自殺!

但現在,秉常卻難得的清醒起來。

甚至重新振奮了起來!

因為仁多家已經投向了他!

並宣誓為他的刀和劍,支援他的一切決定,只為了剷除禍國殃民的梁氏一族!

“梁乙逋又在想著,和南蠻修好,求些歲幣回來?”秉常嘲笑著他的那個表哥。

“回稟兀卒,確實如此!”剛剛從左廂神勇司撤軍回來的仁多保忠,跪在秉常面前,說道:“國相已經遣人投遞了文書,請求入南蠻京城,祭奠、弔慰那位南蠻皇帝……”

“順便和南蠻重修舊好!”

“希望可以恢復慶曆和議的條件……”

說起來,可能很多人都會驚訝。

在大白高國國內,崇尚漢化的皇帝是不折不扣的主戰派。

死都要打到死!

第五次蘭州大戰,就是他一手策劃和鼓動的。

因為他需要戰功,需要從南蠻掠奪人口、財富、技術和官員來給他服務。

反倒是,一心堅持大白高國祖制,以党項文化自傲的梁氏常常隔三差五的就想求和。

因為,梁氏是掌權派!

連年戰爭,讓國中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各部貴族首領,也是怨聲載道。

戰爭已經嚴重影響了掌權的梁氏的利益!

所以,無論是太后還是老國相、小國相,都不斷的尋找機會,一次次的請和、求和。

過去,他們還想著讓南蠻割地,或者和北朝遼國一樣,增加個十萬八萬歲幣,然後締結新的和約。

現在,他們就已經只敢想,恢復慶曆和議了。

實在是撐不住了!

“仁多卿……”秉常問著:“南蠻會答應嗎?”

“慶曆和議的歲幣可不是小數字!”

秉常記得清楚,那是每年15萬匹絹,七萬兩白銀,三萬斤茶葉的天文數字。

“臣不知道……”仁多保忠答道。

“嗯?”秉常不懂了,問道:“為何不知道?”

“卿是大將,和南蠻直面了無數次……該知道南蠻的性格才是!”

“回稟兀卒……”仁多保忠答道:“若是過去,臣可以肯定,國相是痴人說夢!”

“因為南蠻的那個皇帝不會同意!”

“然而現在,那個南蠻皇帝已經死了,新即位的皇帝才十歲!乃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聽政!”

“臣聽說,南蠻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和死掉的皇帝不一樣,她們更信任那些反戰計程車大夫……”

“因此說不定,國相真有機會!”

秉常頓時皺起眉頭來。

這可不行!

若叫梁乙逋藉機重立和約,拿到了歲幣。

這國中上下,都會服他的!

這樣自己哪裡有機會拿回權力?

“愛卿可有計謀?”秉常問著仁多保忠:“如何破壞掉梁乙逋的詭計?”

“叫他不能得逞!”

“無論如何都不能叫他拿到歲幣!”

梁乙逋拿到歲幣就意味著他還得繼續做傀儡!

這絕對不行!

“兀卒……”仁多保忠湊近一些,拜道:“不如,要求南蠻除了給歲幣,還需要割地!”

“讓南蠻歸還侵佔的我國土地!”

“甚至要求割讓熙州、河州、蘭州、會州……”

“臣不信,南蠻連這種條件也敢答應!”

秉常聽著,眼睛亮了起來。

是啊!

這種條件,南蠻怎麼可能答應?!

他看向仁多保忠,讚道:“卿真朕之股肱也!”

注:宋遼交往百年,禮儀什麼的早就完備了。

根據檀淵之盟,宋遼皇帝為兄弟。

但這個兄弟排序是根據真宗和遼聖宗的年齒來論。

譬如真宗是遼聖宗的哥哥,遼興宗的叔叔。

仁宗和興宗就又是兄弟。

仁宗和道宗是叔侄,英宗和道宗是兄弟,神宗和道宗是侄叔。

一般來說宋朝皇帝這邊很怕被遼國知道自己真正的年紀,所以有故意誇大自己年紀的行為,哲宗的年紀虛大兩歲可能就是為了應對遼人。

但歷史上,哲宗親政後向遼國方面,透露了自己的真實年紀,而且回答的相當得體、自信!

我就是看了這個記錄後,喜歡上的這個皇帝!

他自信果斷的不似趙家的崽!

PS:今天晚上看書去了!

明天多更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