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娟第一次看到李安的名字還是在朋友圈,去年年底那陣,她朋友圈裡有不少人都在轉發當時的星海杯蓉城地區的獲獎者。

當時她看到時也挺自豪,雖然她沒在蓉城院上過學,但她是蓉城人,李安算是為蓉城院和蓉城地區爭了光。

然後就到了今年年初的一次好友聚會,一個關係不錯的同事又提到了李安這個名字。

她的這位同事是拉中提的,平時也喜歡彈鋼琴,經常關注一些在本市舉辦的鋼琴音樂會,有時間就會去看。

聚會上,同事給幾人安利了一場音樂會,演奏者就是李安,說音樂會結束還有一個李安的小彩蛋,一部小紀錄片,拍的讓人很有感觸。

大大小小的音樂會,齊國娟看過的加上參加過的,少說也有一百場,音樂會對她就是日常生活,不稀罕。

可她還是被同事空中所說的小彩蛋所吸引,後來在網上找到資源看了看,看過之後,談不上被圈粉,但就如同事所說那般,讓人很有感觸。

看過之後她心裡是挺佩服這個李老師。

之後她還關注過李安一段時間,沒事也向同事詢問,問李安什麼時候還開音樂會,那部紀錄片結束的地方不是說還有下一場嘛。

這都是年前的事情了。

再聽到李安的名字就是年後了,就三月底的時候,還是在一次飯局上,她聽樂團的御用錄音又說到李安。

“就是剛才那位軍哥?”老湯插了一嘴。

齊國娟點頭:“對,就是他,軍哥幫朋友錄宣傳片素材,李安老師幫忙彈得。”

吳復生來勁了:“彈得什麼?”

齊國娟:“一首貝多芬的奏鳴曲,具體哪一首我也不太清楚。”

說著齊國娟拿出手機翻了起來,“我當時也挺好奇,因為之前關注過,就多問了兩句,軍哥後來還把音訊在群裡了,我找找看清理了沒有。”

頓時幾人都放下了快子。

齊國娟見狀,“你們快吃啊,群裡檔案太多,我得慢慢翻。”

金佳琪招呼兩人抓緊時間,吳復生本來就沒什麼胃口,剛才挨不住齊國娟的熱情,已經硬塞了不少,這回會兒哪還有肚子。

“快吃啊,”金佳琪催促道,“肉也不能吃?”

吳復生:“...能,你也快點吃。”

“找到了。”接著齊國娟的手機外放傳來一陣微弱的鋼琴旋律。

吳復生又放下快子:“十三號,”

“先吃飯,”金佳琪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不溫柔,這次她嘗試著柔聲細語,輕聲道,“路上再聽嘛。”

吳復生正用心的聽著音樂,哪裡注意的到金佳琪語氣的微妙變化,倒是李安指下開頭部分的力度色彩變化讓他覺得很微妙,就在pianissimo即將第六次出現時。

耳邊一陣,“蟈蟈,關了發給我!”

下一秒,什麼都沒了。

“好好,吃吃。”

為了早點聽到李安的音訊,吳復生趕忙又擠出部分戰鬥力,對著手邊的白斬雞就是一頓勐幹啊。

三下五除二,幾人連說帶笑將這頓飯解決。

去往華洋劇院的路上,齊國娟開車,金佳琪坐副駕,吳復生和老湯掛著耳機在後車廂聽李安的音訊。

“蟈蟈你確定晚上沒事麼?”

半路齊國娟心血來潮,說也要看看今晚的比賽。

“沒事,”齊國娟滿不在乎道,一個轉彎駛上江北大道,她接著說,“我媽巴不得我不在家呢,說看著我就心煩。”

金佳琪笑:“阿姨還著急吶。”

齊國娟搖搖頭:“哎,不知道她急個什麼。”

金佳琪:“不過話說你也穩定了,阿姨多關心關心也在情理之中。”

齊國娟大汗:“她那哪是多問幾句,天天要給我安排相親,就跟我嫁不出去似的,你都不知道,我都愁死了,年前我不是還給你說了,碰到了一個極品。”

“那會實在被她叨叨的頂不住了,就去見了一個,註冊會計師,比我大四歲,人長得說實話也還可以對吧。”

金佳琪:“嗯嗯,挺儒雅的。”

齊國娟:“當時看照片我覺得還行,不像我爸他們單位那些財務,一個個三十來歲就像五十來歲的小老頭似的,結果見面五句話就問我婚後多久打算要孩子,嚇得我菜還沒上齊,扔下三百就跑路了。”

金佳琪:“哈哈哈,不是晚上還給你轉了一個89塊7毛5分的紅包嗎?”

齊國娟無語:“昂,多正直,我都沒給你發那那頓飯的賬單,說好aa絕不佔一分便宜,你瞅我媽都給我挑的什麼人。”

金佳琪:“那單位沒遇見合適的嗎?”

齊國娟:“別提了,一群老爺們整天為了首席位置勾心鬥角,聽他們說話就像看甄嬛傳是的,超級無趣,不過很下飯。”

金佳琪:“那你現在想找個什麼樣的?”

齊國娟:“簡單一點,天真一點。”

金佳琪:“嘖嘖,一百八十度啊。”

齊國娟:“哈哈,當然,我可沒有某些人那麼專一。”

說著齊國娟看了眼後視鏡,見吳復生還帶著耳機陶醉的不行。

金佳琪本想看看吳復生的反應,結果發現對方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在前面的對話。

或許也就是吳復生對音樂的痴狂在她幼小的心靈埋下了一顆憧憬的種子。

片刻後,她的注意力回到齊國娟身上,“你們現在偶爾還有聯絡嗎?”

齊國娟笑笑,“我連他的名字都快忘得一乾二淨了。”

真是如此麼,金佳琪心裡嘆了嘆,望著對方車上的煤球掛件,她想半個月後,自己會不會把吳復生送的東西還留在身邊。

不對,人家至少在一起有過一段美好的歲月。

也不對,她和吳復生也曾度過許多歡樂時光。

眼見前方已經開始擁堵,齊國娟見一旁路邊剛好有一個空位,便直接停了車,這要開到目的地還不知道到要多久。

四人下車,穿過一片小空地,抬頭便是已經能看見華洋劇院的的大門口。

絡繹不絕的人流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

距離鋼琴組決賽倒計時只剩下二十分鐘。

劇院大堂,林幽幽獨自一人前來。

鋼琴組賽場門口她停了下來,拿出手機確定了一會兒的鋼琴決賽就在一樓,接著隨人流走進了音樂廳。

現場亂哄哄的,一眼掃去,座位所剩不多。

最終目光落在左側後排一角,接著走了過去。

這邊她剛坐下沒多久,一家三口人來到她的身旁坐下。

接著她聞到了一股極濃郁的香水味,這個味道對她而言有些刺鼻,於是她起身又往裡坐了一格。

就在她重新坐好,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過道傳來。

“您好,請問這裡有人嗎?”

她望去,居然是霍曉東。

不得不說,霍曉東的出現讓林幽幽有些意外,她心想莫非霍曉東的學生也來參加這個比賽了?

見霍曉東坐到了男家長一旁,幽幽收回目光。

貌似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總之她今晚就是為了來看看李安那名學生,那名在新海杯蓉城賽區上演奏抒情圓舞曲的那個小姑娘。

林幽幽記得很清楚,當時這個孩子是整個蓉城賽區少兒專業組唯一一個彈肖斯塔科維奇作品的選手。

樂感極好,就是手上有不少瑣碎的小毛病。

昨天晚上她在朋友圈裡看到藍天杯初賽結果連結,隨手點進去發現第一名是這個孩子,而且拿到了99.2分。

這讓她又回想起這名孩子在新海杯上的表現。

她想看看這名孩子的初賽影片。

因為看到吳復生下午發的比賽現場朋友圈,所以她問了一嘴吳復生,結果對方沒錄。

最後找了一圈還是在李安這裡要到了一個小影片,雖然只有短短不到二十秒,但看完之後她決定今天來看看這個孩子的決賽表現。

僅僅才過去半年,對比這名孩子在星海杯上的表現,可謂是有了質的變化。

要知道樂感優秀的孩子並不少,但是能在短時間將手上毛病糾正過來的可真不多。

另外她也想看看李安給這個孩子挑了什麼決賽曲目。

反正初賽曲目是她提供的。

-

林幽幽望著舞臺出神,身後不遠的音樂廳右門內走進一個帶著前進帽的小老頭。

老爺子一進門句被吵得腦仁疼,眼見也沒幾個位置了,正愁著坐哪。

這時張有為走了過來,湊到魏三碗耳邊,“大爺您也是來看孩子比賽的吧?”

魏三碗點點頭,“對對。”

張有為左右看了看,心下老爺子既然是學生家長,再想著人老了實力也不好,就想給對方安排個靠前點的位置。

可一眼望去前面還剩下的空位都是預留好的,忽然,他目光定在了一個身影旁邊,那裡剛好還有一個空位。

“來,您和我來這邊。”

魏三碗見狀跟著張有為往前走,來到一排靠前點的坐席,中間靠左還有一個位置。

張有為請徐麗和王小虎再往裡坐點,“麻煩了。”

徐麗連忙起身帶著兒子起身,“沒事沒事。”

母子二人往裡挪了挪,張有為讓魏三碗坐著。

魏三碗坐下後說了聲謝謝你,張有為擺擺手,笑呵呵道:“大爺,一會兒比賽開始前,您把電話關機,還有孩子沒彈完的時候您可別鼓掌哈。”

魏三碗哈哈一笑:“明白明白,老頭子我絕不搗亂。”

張有為這時迎著臺光才瞅著這老爺子怎麼有那麼一點眼熟,不過他也沒多想,單純的以為是在校區樓道里見過幾次的家長:“得,您老坐著。”

魏三碗今天來有兩個目的。

一來是看看藍天這幾年培養的孩子整體是個怎麼水平,他清楚得很,能進決賽的孩子多半都是藍天自己的學生。

二來他也是想來聽聽李安那個學生,已經不止一次了,李安給他說自己手裡有個女孩天賦了得,星海杯蓉城賽區的比賽結束後,他問林幽幽有什麼好苗子沒有,林幽幽也提到了這個女孩。

昨晚正巧有個老熟人給他發了個影片,說這是李安的學生。

一聽是李安的學生,他必須得看一看。

一看,是不得了,這娃兒靈的很,手上那個架勢也有股巧勁,再看那彈琴時的動作表情,簡直和李安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大概是被孩子的天賦感染,加上點愛屋及烏,老爺子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孩子。

這不今天就琢磨著來看看,順便再看看其他孩子,他想帶著果果一起來,但魏方媛電話裡說果果感冒還沒好利索,於是他就自己來了。

本想給李安提前打聲招呼,可又一想李安今天肯定忙,萬一到時候再專門給他安排點什麼,這不是給徒增麻煩嘛。

“一會兒李老師出來的時候你可別大喊大叫。”

這時身邊傳來女人聲音,魏三碗聽到“李老師”三個字側臉望去,說話的是剛才給她騰位置的這對母子。

“我知道知道。”王小虎有點不耐煩,馬可在這兒呢,也不給自己留點面子,他心裡滴咕著,從兜裡掏出兩塊巧克力,遞給馬可,“吃!”

馬可也不客氣,接過又把自己的牛肉乾分給王小虎,“吃!”

兩位“失意組”選手昨晚可是靠著精妙的默契配合帶著三位“得意組”組選手在峽谷連翻兩盤。

徐麗顯兩人聲音有點大,但考慮其中還有人家的孩子,她也不好說。

只能轉臉和身邊的老人歉意地笑笑。

魏三碗咧嘴,操著乾癟的聲音笑道:“小男娃兒都這樣,挺好。”

舞臺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這時徐麗才注意到坐在自己身邊的這位老爺子有點面熟。

不過盯著人看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徐麗又笑笑,“給您添麻煩了。”

回過頭,她在腦海裡思索起來,她確定自己肯定在哪見過這位老人。

就在這時,現場鳴鐘響起,下一秒舞臺徹底亮了起來。

“快點快點。”

見比賽馬上開始,老湯催促眾人跟上,四人壓低身子跟在倪紅傑身後,從魏三碗身旁的過道經過。

兩個小時前接到李安的電話,倪紅傑專門在門口等吳復生幾人。

將吳復生幾人安排在緊隨評委席後排的預留位置,倪紅傑點點頭離去。

“可以可以,李老師這波安排很兄弟。”

金佳琪坐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身邊蟈蟈忽然一拍腿。

“怎麼了?”三人急忙望去。

齊國娟發現自己車鑰匙上的煤球鑰匙鏈只剩下一個扣,鏈子和煤球都不見了。

金佳琪知道這個煤球鑰匙鏈對蟈蟈很重要,當下起身就要去找,進劇院大門的時候她還看見對方的煤球還在。

結果被齊國娟一把按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就在這時,現場的噪音漸漸弱了下來。

只見一個體態豐碩的中年男人拿著麥克風走上舞臺。

“大家晚上好,比賽馬上開始,我們的決賽小選手現在正在後臺抽籤,請各位帶著兒童來到現場的家長請注意,現在由我為大家宣讀今晚的你觀賽注意事項。”

就在一樓音樂廳要關門的一剎那,方正彎腰從右側入口陰影中撿起一個毛絨玩具一樣的東西。

接著嘴裡說著“抱歉抱歉”,順著門縫鑽了進來。

呼。

望著眼前黑壓壓一片,他有些遺憾,已經沒有坐位了。

十分鐘前,安頓好八樓那群孩子,他第一時間就往這邊跑。

不過總算是趕上了。

微微喘了兩口,他低頭望了眼手裡的玩偶,居然是他非常喜歡的煤球,他猜是哪個和他口味一致的小朋友不小心遺失的。

接著裝進口袋。

-

劇院大門外,田宇躊躇的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他掐掉手中煙,壓低帽簷向通往音樂廳的臺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