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師徒蓉城環遊記-鋼琴篇

打發季洋去彈琴，李安就近來到一旁奶茶店門口。

門口擺放著四張整潔的小桌。

這個位置不錯，能趴著寫字，也能觀察小季的一舉一動。

李安坐下沒一會，身邊走來一個穿著粉色工作服的小姐姐，向他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先生需要喝點什麼。”

要換成若干月以前，李安八成得說個先不著急，然後找機會抬屁股走人。

“咱們這都有什麼。”

小姐姐早就準備好了品單。

李安接過一瞅，還行，在這樣的場所裡，這個價格算是比較親民了。

尤其對於他這種把奶茶當甜水的人，格外友好，“來杯金桔檸檬吧。”

他點了個最便宜的。

哪怕口袋裡有幾毛閒錢了，生活經營咱也不能忘不是？

拿出手機對著小姐姐胸口的二維碼一掃，成功付款7元。

小姐姐尋思就李安這氣質長相外加手裡的13pro，怎麼也得來杯20的拿鐵才對吧。

她剛轉身。

“我要熱的。”

熱的金桔檸檬?

小姐姐轉身解釋道：“先生，熱的會發酸，影響口感，如果您喜歡熱飲，可以試試我家的經典拿鐵。”

李安擺手：“不用那麼麻煩。”

“我喜歡酸的。”

小姐姐：“好的先生，您稍坐。”

這時激盪的鋼琴聲一瞬傳到奶茶店門口，李安聞聲忙轉頭望去，剛準備大喝一聲，接著兩眉舒展，揚了揚嘴角。

還挺聰明。

季洋的速度很慢，慢到他放下了已經舉起的手。

如果季洋剛才用考試的速度起手，他一定會叫停。

外面那麼冷，沒有熱手的前提下上來就做快速劇烈跑動存在傷手指的隱患。

還好季洋聰明選擇了極慢的速度開始，也算是手指熱身運動了。

是他失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讓你彈點輕鬆愉快的，你直接就給我上月光三？

也行。

那就聽聽吧。

說來也有幾天沒聽季洋的月光了。

沒有熱身，並且在這樣嘈雜的空環境下，這個距離他依舊能聽清季洋琶音跑動，尤其在慢速演奏中，其間的細節處理可以說是被他認為相當完美。

就這一點就可以確定這首作品季洋已經以她先有階段的水平吃透了。

隨著大廳裡的鋼琴響起，一些人向鋼琴望去，一些人停下腳步，一些人瞟只是看熱鬧的瞟了一眼。

沒有人為季洋向鋼琴靠近。

李安正看得仔細。“先生，您的加熱金桔檸檬。”

“好的謝謝，放著吧。”

奶茶小姐姐把李安的奶茶放到了圓桌上，第一時間並沒有離去，也看向了鋼琴前的季洋。

隨著音樂越來越快，關注這裡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當——”

當主部主題再現，以一宣告亮的響震從七彩琴身發出時，音樂的爆發力在這一刻乍現。

鋼琴前的小季同學操控著已經徹底靈活起來的手指正式開始了她的演奏。

這一次，焦慮不安的旋律終於吸引到第一個人走向鋼琴，接著是第二個，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錄製小影片。

浪潮一般的快速旋律向前遞進，一波強過一波，音浪砸在了每一個聆聽者的心口。

“哇。”

奶茶小姐姐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輕輕的感嘆。

她在這工作時間不短了，她所見到的更多的是那架鋼琴被年輕人用來坐在上面擺拍，其中也包括她。

當然，她不是沒見過在上面演奏的。

但大都彈得是一些速度不快的流行音樂，像這樣噼裡啪啦和打仗似的演奏她還真沒見過幾個。

而且還彈的那麼好。

她不懂，但她從這段激盪的鋼琴聲中感受到一種從心裡呼之欲出的暢快。

李安有些得意的拿起桌上溫熱的紙杯，另一隻手拆開吸管包裝。

卡的一聲插了進去。

張嘴一吸。

擦。

李老師五官扭曲的一瞬被小姐姐捕捉到。

四目相對，李安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很好喝。”

對此小姐姐能說什麼，勉強的擠出一絲微笑：“謝謝，下次可以試試我們這的經典拿鐵。”

李安：“一會兒一會兒。”

小姐姐：“...”

說話間耳邊的旋律線條出現了一個明顯的波動，李安再望去季身邊已經圍了好幾個人了。

一個眼睛小哥已經拿著手機走到了季洋的側面，如果是他坐在季洋那個位置，大概餘光能感受到這個距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鏡頭。

這就慌了嗎。

李安在想季洋是緊張了還是害羞了。

旋律線條自波動開始，就再沒有回到之前的流暢狀態，叼著吸管的李老師無需努力聽辨也能感受到小季在努力的往回找。

譬如在展開部與再現部的介面102-103這兩小節的和絃弱奏中，能聽到音樂重新緩了口氣。

然而效果並不太好。

“進入再現部從音樂動機來講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從曲式分析的角度這裡類似一開始的呈現部，但應該比呈現部更加激烈，用動力推動音樂衝突的進一步加進，從而在衝突中繼續將音樂展開。”

李安相信季洋在102到103小節調整呼吸的過程中，腦海中一定閃過出過這句他常掛在嘴邊的提示。

她也做了，但速度起慢了。

直白點說就是速度掉了，這一掉無疑致使季洋的再現部陷入泥沼，想再爬出來已是無望。

或許在路人聽來這裡沒有什麼問題，但在考場上，這就是妥妥的扣分項，至於考多少分因品味而已。

少有評委會喜歡無法繼續展開的演奏，哪怕這期間沒有什麼明顯錯誤。

如果李安是評委，按照滿分100，季洋這裡至少會被減掉5到10分。

每個評委的喜好不同，李安不能接受邏輯混亂的演奏。

好在這不是考場。

當然，考慮到季洋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在演奏中開始熱身，然後才進入狀態，並在呈示部後半段較的完成了起速的演奏。

所以綜此情況，他覺得季洋這一遍演奏他還算滿意。

同時也找到了目前存在於季洋身上的問題。

如果剛才沒有那位拿著手機的小哥出現在季洋的餘光裡，那麼季洋是不是就不會出現演奏波動，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出現後面的努力找回音樂呼吸，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在102-103的地方找不到正確速度。

時間無法倒流，只能用反推去尋找導致問題發生的根源。

所以是小哥的原因嗎？

怪觀眾可不對。

如果季洋沒有被余光中的手機所影響，那後面大機率不會發現這一系列狀況。

或許會有別的問題發生，但那又是另外的問題了。

問題得一個一個解決。

出現什麼問題，我們就解決什麼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季洋的心態會因為環境而變得不穩定。

這是李安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什麼會影響到我們，我們就直面什麼。

具體情況等季洋一會兒回來自己說就行了。

李安放下奶茶杯，跟著周圍的人輕輕的拍了幾下手。

這種類似街頭的快閃表演藝術在網上隨處可見，但是生活中還是要看緣分的。

遭遇現場便是這麼一種緣分。

隨鋼琴前的演奏結束，現場為演奏者獻上了友好的掌聲。

就在眾人準備離去時，只見鋼琴前的小季同學再次起手落鍵。

好快，比剛才還快。

這是眾人的第一反應，下一秒他們便被鍵盤上快速移動的手指吸引的挪不開目光了。

黑鍵練習曲。

小季像是要找回場子一般，彈得叫一個賣力。

李安聽了個開頭便知道這一首應該沒什麼問題了，起句乾淨利落，節奏清晰有序，音樂線條明朗，動機穩定向前。

暗忖小季狀態調整的還挺快。

於是他便不再關注，拿出一旁的紅色小冊子。

華國音樂家協會章程。

他得認真仔細地看一看。

隨著生活狀態的逐步改變，他看待一些問題的心態也在逐步發生改變。

凡事得一分為二，這個道理他從前就懂，但現在才開始有一種覺醒意識。

第一條。

華國音樂家協會是由全國各民族音樂家和音樂工作者組成的專業性人民團體，是黨和政府聯絡音樂界的橋樑和紐帶，是繁榮發展社會主義音樂事業、是...

...

半小時後，李安放下小冊子，從檔桉帶裡拿出表格開始了填寫。

此時圍在鋼琴附近的人已經換了第三茬，季洋的曲目倒是如她自己所說，是真的浩瀚。

上一首還是一首機器貓，這一首就變成了一首甜美的小幸運。

從圍觀人群的狀態來看，比起月光和黑鍵，更多的人還是喜歡這首。

可以理解，大眾音樂總體來說比較通俗易懂，旋律熟悉，有歌詞帶入，再加上曲調本身就帶著一股清晰澹雅的少女傾訴感，比起需要一些音樂素養才能聽懂的古典音樂更能引起人們的共鳴。

最後在申請人的地方填下自己的名字，李安合起筆帽從頭到位檢查了一遍，接著將表格重新裝進了檔桉袋。

重新回到小季演奏的小幸運當中，要說確實有種女孩特有的感覺在其中。

要換他來彈，他還真不一定能模彷出這種感覺。

奶茶店的小姐姐已經坐到了李安一旁的空桌上聽了好一會兒了，音樂使人之間建立某種磁場，李安能從對方聆聽的神態上感受到一種被感動的情緒。

這從另一點說明小季的這首曲目演奏的很成功。

音樂無法被其他藝術形式取代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如此直觀的感染力。

“好聽嗎？”

奶茶小姐姐微微皺了下眉，李安的搭訕可能破壞了她的心裡的音樂畫面。

好在音樂也適時結束。

網紅牆附近的圍觀人群隨著季洋的起身散去，大廳裡重新被嘈雜聲取代。

“好聽。”

奶茶小姐姐起身準備回店裡，發現那名演奏鋼琴的小妹妹向著她的奶茶店走來。

她就看著對方走來，然後停在了七元搭訕帥哥的桌前。

嗯？

接著回見小妹妹，雙手合十，表情一半窘迫一半期許的蹦出一句——

“老師，我還可以嗎?”

一聲老師讓奶茶小姐姐不由張了張口。

“還行吧。”

李安笑：“先坐。”

接著他回頭，正見女店員望著他。

“一杯經典拿鐵。”

-

師生二人並沒有在書店一樓逗留太久。

作為獎勵李安給幾季洋點了一杯奶茶店的招牌熱飲。

瞭解完季洋為什麼會在呈示部後半段出現速度問題之後，李安也給出了一點小小的批評。

和他預想的幾乎溫和，因為注意到陌生人圍觀他有些緊張，因為有人對著他拍照她有些害羞。

兩個因素致使她分神了。

“結果就再沒找回來了。”

李安如是點出了季洋在演奏月光三時出現的專業問題。

“走吧，下一站。”

這種問題說再多也不如讓季洋在實際情境下去學習克服來到有效。

就像剛才的後半段，季洋明顯就比前半段表現得要從容自如的多。

他帶季洋離去後，奶茶小姐姐來收拾桌子，發現桌子上只剩下一個金桔檸檬的奶茶杯。

空空蕩蕩。

-

離開書店去往星湖天地的路上，季洋主動說起昨天在蓉大複試考場上發生的事情。

就是因為排在她前面的考生彈得太好，給她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儘管這股壓力並沒有對她後續的演奏造成什麼實質影響，

對於這個問題李安沒有說太多。

“她彈的什麼。”

“狂二。”

李安點點頭，暫時將話題岔開，“餓不餓？”

季洋還處於興奮狀態下的不餓：“老師你餓了嗎？你要餓了咱們就先吃點飯。”

李安：“到了再說。”

蓉城星湖天地，集商業、辦公、休閒娛樂、文化展示等於一體的城市綜合街區。

位於**區，是蓉城現存為數不多的傳統歷史街區之一，也是李安這一輪計劃的第二站。

相比書店，這裡有更大的人流量，也更具街頭感。

放置在星湖天地的公共鋼琴在一個半封閉的小亭子裡，周圍各種上鋪林立。

臨近中午，原本還算寬闊的行人區域顯得有些擁擠。

“老師，要不您先去吃飯吧。”季洋目光的穿過人群落在亭子裡的鋼琴上，緊了緊手裡的暖手帖。

李安一聽樂道，“行。”

師生二人在此分道揚鑣。

一個去往亭子方向，一個去往了美食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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