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磊心裡已經明確清楚或者說揣測到,趙厲所做的事情是見不得光的,而那些藥劑,也絕非像他安慰自己時說的那樣對社會毫無危害。

他只是在金錢和利益的驅使下,於沉默中淪為罪惡的一部分。

“有些話騙騙別人就行了,千萬別騙自己。”

司曜又是一聲感慨,男人臉色頓時難看鐵青起來。

“當然,受限於你清白的身世和可愛的國籍,加上這批貨物確實不屬於海關查處的違禁品之列,從法律意義上講你並不算犯罪。”

年輕人的話瞬間讓杜磊的心情自煉獄裡升起,他抬起頭時眼中的神采都彷彿瞧見了天國邊那扇冒著乳白光暈的殿門。

“但是,”

司曜的聲音玩味地頓了頓,男人只感覺平地飛昇的喜悅瞬間消逝,天門倏然合攏,頭頂五彩的祥雲曦光也離他遠去。

“趙厲的行為侵佔了集團的利益,而你作為他的從屬,專案的合作者,需要為這件事情付出代價。”

“我……”

男人激動地扶著座椅把手想要站起身來,又不知從何辯解。

只是司曜剛才那句“在法律意義不算犯罪的話”極大寬慰了他,他聽見事發的那一瞬間都想到接收到被法院處以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判決書了。

如今在他眼裡,能夠破財消災的解決措施竟然是那麼和藹可親。

“可惜啊,我們終究不是日本的黑道家族、義大利的黑手黨,也不是美國的黑幫。不會濫用私刑剁掉根指頭或者切一隻耳來懲戒違規的幫眾或者教訓你這樣貪婪的蠢貨。太血腥殘暴了。”

司曜接下來的話簡直讓杜磊的心情如過山車般直上直下的刺激,他那油光滿面的臉上橫肉都在顫抖,如果說之前他的恐懼神情有一部分是在表演,在示弱。

可當他看見年輕人從西服口袋裡掏出來把通體不鏽鋼鍛造,銀光閃閃發亮,深棕色胡桃木握把刻有特殊防滑紋路以及金屬徽章的左輪手槍時,臉色已然變得慘白及駭然,就連呼吸都好似停滯住了。

年輕人一邊往槍裡塞馬格南子彈一邊面色不改地讚歎。

“ColtAnaconda(柯爾特巨蟒),美國貨,這款手槍結構簡單,安全可靠,堪稱經典中的經典。”

“司……司理事長,您這可是非法持槍。”

看著年輕人正一枚一枚往左輪圓柱形彈倉裡塞子彈,杜磊的聲音都已經害怕得有些變形了。

“怎麼,你要去告我啊?”

司曜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笑了笑,白皙如玉的面板在窗外透進的月光映襯下就像沒有溫度的鬼魂般沁涼。

“不不,不是,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放小的一馬啊!”

男人嚇得連連擺手,涕泗橫流地就想給面前的年輕人跪下來。

“行了,都是出來混的,有錯就要認,捱打要立正的規矩懂不懂。”

司曜沒好氣地側身避開男人胡亂抓摸的雙手,將左輪手槍的轉輪彈倉用手指撥轉了幾圈後,在那一聲頂上膛火發出的金屬脆響中甚至還悠閒地吹了聲口哨。

作為言靈·剎那的擁有者,司曜對槍械的研究愛好近乎到痴迷的程度,柯爾特巨蟒作為手槍界中的“勞斯萊斯”,更是為他所鍾愛的存在。

“裡面就塞了三發子彈,扣下扳機後,你有50%的機會活,也有50%的可能死。但無論結果如何,你和集團之間的利益糾葛,一筆勾銷。三分鐘後如果還是猶豫不決的話,就由我來替你開這一槍。”

司曜輕輕一腳就把那張被掀翻的辦公桌給立回原位,將那柄銀光閃閃的柯爾特巨蟒哐噹一聲丟在桌面上,他就雙手枕著頭躺回可旋轉升降的辦公椅,一臉審視地盯著還跪倒在地的男人。

“選吧。”

司曜冷冷的聲音打斷男人心中的畏縮逃避,他踉蹌地扶著桌沿站起身來,望著桌面上的手槍滿是掙扎。

“我還有一個問題。”

杜磊勉力抬起頭看著司曜。

“你問。”

年輕人低頭看了看腕錶。

“趙厲趙董事,是死了吧。”

“沒想到你還挺關心他。”

司曜嘴角勾起笑容。

“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無論今天你能不能活下去。”

得到肯定答案後面如死灰的杜磊伸手就要去拿那柄左輪,幾番掙扎地想舉起來,可每次當冰冷的槍管貼近溫熱太陽穴的那一刻,杜磊的腦海裡總是會浮現曾經的回憶。

他還不想死!

男人試圖把槍對準面前這個一直冷笑逼迫他的傢伙,可又總覺得,他既然敢把槍扔在自己面前,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何況他只是想活,替趙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些罪惡的勾當總比真正開槍殺人要決定的容易。

“三分鐘到了。”

還在天人交戰的時候,司曜已經從座椅上起身,緩緩朝他走了過來。

“既然你遲遲下不了決定,就讓我來幫你。”

年輕人強硬地伸手掰開男人的手指取出左輪,隨後幽幽的將槍口貼近他依稀有汗漬存留的額頭正中間。

“哦,其實柯爾特巨蟒還有個缺點忘記和你說了。就是它作為手槍來說威力太大,後座力大的同時導致精準度不夠高,往往很難瞄準遠處的人物。但是我自忖從小訓練,應該臂力還行,不會手抖的,放心吧。”

本來已經閉上眼睛做好準備迎接審判的杜磊聽見這番話只覺得兩腿顫顫,這TM是什麼地獄級別的笑話。這麼近的距離你還提什麼精準度,腦袋會跟打塊西瓜般從內而外直接爆開吧。

“啪!”

一聲空蕩的槍響在靜室內落下,男人顫抖著久久沒有回覆過神來,隨後他狂喜著睜開眼,就看見一臉鬱悶表情的司曜正第二次叩下扳機。

“不要!”

他驚恐地大吼一聲。

“啪!”

“啪!”

“啪!”

“啪!”

“啪!”

接連幾聲槍響落下,杜磊渾身大汗淋漓,幾乎虛脫般地跪倒在地,眼神空洞迷茫得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他甚至掐住自己的脖子,因為恐懼控制不住地開始乾嘔起來。

儘管他此刻還活著,所遭遇的一切也彷彿與死亡沒有分別,天堂與地獄,原來不過一念之隔。

“鋌而走險的感覺,如今體會到了麼?”

司曜左手抓著一把子彈隨意拋下,叮零零地在地面上四散跳躍著,擁有言靈·剎那增幅的他,在杜磊面前施展些障眼法簡直不要太輕鬆。

從他來時做的自我介紹就說明,杜磊的結局並不會停留在這間靜室裡。

而司曜所做的,只不過是讓他懂得敬畏,切身體會一下,走在生死邊緣的那種忐忑感。

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那麼好的運氣用來賭的。他已經失去了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