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抉擇

【那就定在江門影城吧，咱們明晚七點見。】

路明非坐在家裡沙發前，看著文學社群裡陳雯雯發出最後一條訊息，莫名撥出口氣，站起身來仔細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挺了挺瘦削的肩膀。

成敗在此一舉！

李公子已經包好場地，定好影片，他只需要到時候聯絡安排好的工作人員幫忙在電影高潮部分切入一段自己用來表白的VCR就夠了。

湊齊九十九朵紅玫瑰的錢他省吃儉用攢下來了，河邊青草地正值蒲公英盛開，毛茸茸的小球一個又一個，到時候他也可以採一紙袋和風鈴草放在一起，當作送給陳雯雯的手捧花束迎面遞上去。

只是李公子送給自己的伴郎服不能穿啦，說實話路明非還蠻中意那套西服的。

儘管他不懂品鑑，卻也知道這面料舒服透氣又比較襯他消瘦的身型。可惜趙孟華這廝當著大庭廣眾之下點破了它的來歷，弄的他下不來臺，也不好再穿。

這種臨上戰場的時候路明非反倒非常緊張，甚至能感覺到心臟在胸腔內跳動，總想找個人聊聊天。

思索良久，他掏出卡塞爾學院給他配的手機來想給剛認識的便宜師姐撥個電話，結果在一陣嘹亮的戰歌后顯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候在撥。”

男孩無奈地露出苦笑，他終於意識到卡塞爾學院的大門大抵正在朝他關閉。而那個像束光徑直出現在自己生命裡的女孩，說不定以後也應該不會再出現。

畢竟就算路明非再不學習，也應該清楚能量守恆定律，得到什麼東西的同時，必定會失去什麼。

為此古德里安教授還專門向他致電表示遺憾，甚至用生澀的中文哽咽地說路明非這樣優秀的學生很少見，放棄這樣一個機會是雙方共同的損失，甚至還委婉轉達了路明非父母對他的問候，弄的電話那頭的男孩潸然淚下。

但路明非最後還是拒絕了古德里安，他或許當不了父母眼中的海歸精英，但剛成年就給他們領回個媳婦來，早日抱上孫子貌似也不錯。

說不定還能把這對便宜父母從國外傳召回來，然後一家五口就在這濱海小城有滋有味地過日子。

路明非在油煙機的轟鳴聲中推開門沿著樓梯一路到頂樓，穿過別人家扔掉的沙發和木茶几堆積的走廊，鑽過盡頭物業設的鐵門就到了頂樓天台，沐浴在星光裡享受風帶來的寧靜。

這是他的秘密基地，他一個人坐在天台邊緣，就像一隻自由的鳥兒掠過整座城市上空，他不再被樊籠所束縛，也用不著考慮任何複雜的人際關係。

他可以很放心地做自己。

“夜色如此冷清。不孤獨麼？哥哥。”

男孩不知不覺間坐在他身旁，黑色晚禮服，戴著絲綢白領巾，方頭小皮鞋，墨髮柔順地貼著前額垂落下來，臉頰柔和清秀，有種介乎男孩與女孩之間的稚氣，瞳孔裡渲染著淡淡的金色。

是了，路明非想到了，他此刻最想找的聊天物件是誰。

“為什麼每次見哥哥的時候，你的眸子裡總是充滿憂傷呢？我們本該是向天下發出諭令的君王。”

自稱路鳴澤的男孩緊緊靠著路明非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道。

“哪裡憂傷了？我這是為即將抱得美人歸而喜悅到無所適從。”路明非明明心底被看透了，卻還是嘴硬地道。

“是呢，如果你真能表白成功的話。”

“你什麼意思？”

路明非頓時齜牙咧嘴地看著出現在他幻想裡俊秀得不像樣的表弟“路鳴澤”，美人在前，就算是表弟想阻止也要吃他一記好狗爪。

“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然而男孩接著的話讓路明非的示威動作一愣，患得患失地頓在那裡。

“君王一但失去了坐天下的雄心，就能隨時被野心勃勃的傢伙拉下王座。”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壓根不想做什麼皇帝。”路明非看著面前的男孩，只覺得他分外真實，就連下巴上每一根細膩的軟絨毛都能看的清楚。全然不像自己以為的幻想之物。

“那是因為我們本就在王座上。”

男孩笑著自天台邊緣站起身來，瞳孔裡的金光愈發璀璨，他看著這座隱藏在夜色間的城市，只伸出雙臂高呼一聲。

“風來。”

迅猛的狂風嗚嘯著肆虐過境，家家戶戶的門窗被吹得劈啪作響，路明非甚至能聽見樓下嬸嬸大叫著自己名字，讓他趕忙去走廊樓道邊收被風捲走衣物的聲音。一時分不清現實還是幻境。

“雨來。”

男孩再喚一聲，如牛毛般的細雨旋即落下，路明非仰起頭，滴在臉龐上有種沁涼的冰冷觸感。隨後一陣嘩啦啦的大雨，路明非連忙抱頭鼠竄地跳回鐵門後，今晚坐在天台眺望城市的計劃泡空了。

“雷來。”

然而一身西服優雅的清秀男孩依舊站在雨裡，背對著鐵門那頭路明非的視線，雨水淋溼了他的禮服灌入襯衫領口裡，男孩側過身來，溼漉漉的額髮下黃金瞳寧靜的光像是雨夜裡唯一的光源。

他無聲地對路明非笑了笑，嘴角卻咧起來，像是在輕聲說。

“再見，哥哥。”

隨後撕裂天地的銀光一閃而逝，男孩消失在緊接而來的那一聲嘶吼如龍鳴的簌簌悶雷裡。

傾盆的暴雨終於落下，像是天上的海翻覆下來倒灌人間。

“路明非你剛才跑哪去了，叫你半天也沒反應。還不趕緊來收衣服，被子要淋溼了以後你倆就等著打地鋪吧。”

剛下天台往家走就看見嬸嬸劈頭蓋臉一頓罵，連帶著路鳴澤胖胖的軀體也在往門框裡擠。

嬸嬸一但開啟紅色高危狂躁模式就開始無差別攻擊路家人了。

這棟樓的居民們一窩蜂地衝出來，手忙腳亂的搶收著走廊外掛著的白色床單和衣物，亂哄哄的。

可每個人的臉上又似乎掛著些笑意，甚至有人拍拍叔叔的肩膀喊他到家裡喝一杯，普通人的生活裡，似乎突如其來的風雨都能成為一抹調味劑。

雨來的很怪，也停的很快，驟雨帶走城市喧囂的悶熱，晚風的涼爽透過窗吹進來沁人心脾。

路明非從風裡聞到槐花的氣息，還有樓下小攤販在賣的菠蘿甜味。

他似乎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不再憧憬幻想裡有錢人家的生活。

普通的日子，每一天都可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