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重工的樓前燈火通明,不明真相的普通員工們在底層大廳內拿著檔案匆忙走動著,各自忙著任務。

“李公子!”

“李顧問。”

“李經理。”

各式稱呼伴隨著年輕人進門而響起,李龍淵則一一點頭回應著,走入大廳角落那部備受保安封鎖的電梯,隨後按下九十九層的按鍵。

依稀可以聽見鋼絲繩索拖曳的聲響,這部電梯開始以一種恐怖的加速度直線上升著,超重感會增加普通人身體器官的壓力,降低血液流速,類似於源稚生王權領域的效果。

可李龍淵面無表情,身形筆挺。

而當電梯門再度開啟時,面前是一片祥和的雲海,以及不遠處恢宏壯麗的宮殿群落,踏步出門,電梯落於雲海消失不見。

在此間忙碌的所有正統中人都沒有時間披上麻衣,但都在額間綁住一條白帶以示哀悼,行走時步履沉重。

可以說,他們所有人都是在李承乾看顧下長大的。

正統的歷史很漫長,但畢竟太遙遠。

李承乾就是他們眼中的活化石,如萬年青松般在山峰間屹立不倒的存在,儘管他面相已經很蒼老,脊背已經很佝僂,可混濁眸子間偶爾開闔露出的精光依舊能夠震懾全場。

沒人敢把這位早就過了期頤之年的家主當作尋常老人看待,他連呼吸機都沒用過,也從未衰弱到在病床上躺一天,甚至他所待的地方,是時間停止流動的尼伯龍根。

只留下一封遺詔後躺在太極殿裡闔然而逝,那副棋盤上的黑白二子還呈現著絞殺之勢,未分勝負。太突然也太震驚。除了暴疾,沒有別的解釋。

常入的太極殿中如今堆滿著人,最前面是三位曾交過手,身形各異的家老。李屠、李玄、李必。

中間則是分家的現任家主,窈窕襦裙,年紀約三十的美婦司韻,粗布麻衣的老農周故,以及西裝革履的趙誠。

最後面則是一群正統分家家老和年輕一輩的精英,見到李龍淵緩步行來烏壓壓地躬身。

“家主!”

他們齊聲而喝,至少在表面上,沒人敢質疑李龍淵順理成章地接受李承乾的遺詔,成為正統六十三代家主的事實。

年輕人恍若未聞,只是看著大殿內那尊散發寒氣的棺槨,沒有封釘,裡面則躺著具頭插玉簪、身披道袍的老人。

他安詳地閉著眼,除去沒有呼吸起伏外,完全就像個睡過去的和藹老者。

眾人見李龍淵的目光匯聚在老家主身上,有上了年紀的家老也不由眼眶犯紅起來。

“哭什麼?”

李龍淵走上前去,看著閉目沉睡的老人,平淡反問著身旁眾人。

“無病無災,壽終而逝,是喜喪,有什麼值得哭?”

年輕人輕輕拍著棺槨,最後深深看一眼躺在棺材裡的祖父,猛一轉身,只揮了揮手。

“封棺!”

棺材板壓上,鐵釘敲響的聲音伴隨著低低啜泣迴盪在掛著素白魂幡的大殿內,其中一身白布麻衣的李茯苓眼睛腫得和紅桃似的。

她和李龍淵兩人,算是從小就長於李承乾膝下,由其親手撫養長大。

對比起將來要承擔大任,所以各方面更嚴格要求的李龍淵,李承乾慈藹的一面展示給了堂孫女李茯苓,她也是在老人的呵護下寵著長大的掌上明珠。

李茯苓出生後不久,父母就因一場意外而喪命,心裡只有李龍淵和李承乾算她的家人。

如今她所敬愛的長輩駕鶴西去,李茯苓就再也沒有能夠膝下侍奉的人了。

她原先是想著,倘若李龍淵沒有撐起場面,那她就要站出來,替弟弟把場面撐起來。

可直到現在,李茯苓所幻想的驟然發難的場面並沒有出現,一切都如正常般運作。

她抬起頭望著李龍淵,年輕人修長身軀屹立在棺前,面無表情,眼神裡連晶瑩的淚光都不見,只是漠然間一道眸光橫出,掃視著殿內眾人的神情態度,壓的他們不敢不低頭。

他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合格的家主,懂得了喜怒不形於色,懂得恩威皆由上出的道理。不再是當初躲在自己背後,因為被爺爺抽屁股哭哭唧唧的小麵糰了。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諸位不必過於悲慼。”面色寡淡的李龍淵昂首道。

“畢竟是哭是鬧,是悲是痛,也只能寬宥自身,死去的人,是聽不到,見不到,也回不來的。”

“按規矩,歷任家主去世後,都會由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在墓碑前誦讀一篇撰寫好的祭文,用來傳達天地,追念死者生前的主要經歷,頌揚他的品德業績,寄託哀思,以激勵生者奮發。也叫做,蓋棺定論。”

“可家主遺詔中曾言,不立碑不作傳,儀式從簡,就葬入這雲池之中。齋天,祭土,灑淨,誦讀祭文,禮懺,上供等這些傳統的祭祀儀式也就無從做起。”李龍淵聲音平淡,卻引得下方的眾人眼神變幻。

這位剛上任的家主,是準備將三把火燒到誰頭上?

“所以我打算用另一種方式來奠定祖父的平生。就請各位正統族老長輩,在老家主的棺槨前,公平公正地訴說他的平生經歷,以及自己的主觀評價。也好讓我們小一輩直觀瞭解到,去世的老家主是什麼樣的人?”

這番話一出立馬激起軒然大波,家老們面色惶恐地對視,要是說的哪裡不好或者說錯了,對家主可就是大不敬吶。

特別是幾位宗家族老們眼神一變,想要出言阻止,卻被李龍淵揮手攔下。

“古天子尚設御史臺,使御史不因言獲罪。區區正統李氏,又如何沒有能容下指摘的心胸。我只要你們評價的如史官般,公平公正即可,把你們知道了解的部分,完整地說出來。”

“那我就請先開場。”

老農般的周故拱手而出,得到李龍淵允准方才開口。

“老家主在某眼中,是如武侯般深謀遠慮的人物。他每每在方寸棋盤間落子,爭得卻是天下之勢。

我也是最早跟著他下海經商,看他一步步將閉關鎖居的正統,帶入日新月異的現代社會。

老家主的眼力非常敏銳,對於每個行業,常常在方興未艾之時就能覺察其潛力上限。在他手裡,本該是十賭九輸的股市成為源源不斷的盈利盤口,令人望而生畏的資金槓桿常是他撬動鉅額財富的關鍵。

若單論個人勇武,我遺憾沒有見識到青年時期的老家主。可若論起精悍與智謀,某遠不及也。”

周故回想起盛唐集團從無到有的時刻,不由深深感慨,這是締造了一個真正的商業帝國。

他有種直覺,哪怕沒有正統背後相助,以李承乾的智慧,也能透過不斷爆炸式的財富和資本累積,透過龐大的金融體系將觸手蔓延至社會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