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昂熱伸出食指推了推透明無框眼鏡,在腦海中快速搜尋著相關資訊。

“李太白有詩云: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李龍淵說。

“其地有一山亦名為白帝,東望夔門,南與白鹽山隔江相望,西臨奉節縣城,北倚雞公山,地處長江三峽。也是三國時期劉備劉玄德兵敗退守之地。”年輕人繼續給昂熱普及白帝城的地理環境。

“西漢末年,公孫述割據巴蜀,自稱白帝,始建白帝城。”一步步追根溯源,這座千年城池見證過歷史變遷,歷經過滄桑風雨,卻依舊屹立不倒。

這本身就是件極為難得的事情。

“龍王諾頓,就是當時公孫述身邊的大臣,李熊”一言不發的昂熱突然發話,看來卡塞爾學院也不是一點沒有察覺到。

“不錯。公元24年,公孫述割據巴蜀一代。時任功曹的諾頓(李熊)勸公孫述‘宜即大位,使遠人有所歸依’,同時操控龍侍參孫,製造了一場‘會有龍出其府殿中,夜有光耀’的表演,堅定了公孫述稱帝的信心。”李龍淵高超的記憶力使他記得古籍裡記載的每一句話。

“看來夔門計劃是時候提前了。”昂熱滿意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愈發覺得自己的交易做的物超所值。

“你們早就有所準備?”李龍淵目光一凝,看向昂熱。

“是啊,不要小瞧卡塞爾學院的力量吶,年輕人。它雖然成立的時間還不如正統的零頭多,可它包容囊括世界各地的混血種。”身穿阿瑪尼西服的老頭罕見地以一副教育的口吻對李龍淵說道。

男孩不置可否。過於開放的環境和故步自封的組織都各有其利弊處。只是相較於卡塞爾學院成立時間,有教無類的招生方式確實適合它快速發展壯大。

“需要我的時候通知一聲,義不容辭。”男孩算是向昂熱表明態度,隨後按住欄杆便輕易翻身而下,徑直從五樓跳下去不見蹤影。

真不走尋常路。昂熱啞然失笑,繼續倚在欄杆上,望著下方來來往往的學生們,眸子裡的光愈發深邃,遼曠,兇橫。

尊貴的青銅之王諾頓殿下,您千年長生的命,該就此終結了。…………卡塞爾學院,劍道社木質的平移拉門糊上素白的窗花,門前不遠處種著一株老櫻樹,蜿蜒虯枝象徵著怒放的生命力。

這裡是校長昂熱從東京邀請來,日本劍道大師平田次的居所以及傳授學生們劍道知識的場館。

不過今天場館的主角並不是這位將近七十歲的老師傅。深棕色的實木地板鋪滿整間場館,牆壁上掛著名家大師的字畫,皆有一份劍道風骨在內。

金色的陽光從外面透進來,有種寧靜溫暖的感覺。兩道身影在空曠的場地內相對而立,手裡持著冷兵器,眸中寒光閃爍。

處於南面的一位年輕人黑衣黑髮,手中提著柄黑色鮫魚皮包裹的修長日本刀。

御神刀·村雨。體型高大健壯的年輕人居於北,金髮碧眼,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肉都經過造物主的完美雕刻,宛如北歐神話中的神明。

手中同樣拎著柄半米長的連鞘獵刀。獨裁官,狄克推多。獅心會會長和學生會會長竟然罕見地在私底下約鬥,如果讓芬格爾手底的狗仔發現,絕對又是一條會登上守夜人論壇的重磅新聞。

“對這場交手,我已經期待很久了。”凱撒·加圖索習慣在正式決鬥前說些開場白,這同樣是表明一種對於對手的尊重。

“在大一,我拒絕在了安瓦爾之後的成為獅心會繼承人的提議,選擇直接接任學生會的學長。”

“我在繼任儀式上對所有成員們說,儘管現在的學生會還只是一個學生社團性組織,比不上獅心會這種擁有悠久歷史和嚴格紀律的老牌組織。可終有一天,他們同樣會在我們面前低下驕傲的頭顱。”

“你看起來才是最驕傲的那個人。”楚子航望著面前的男人。

“你不覺得接任學生會比按部就班的成為獅心會會長更有挑戰性麼?”凱撒如皇帝般地張開雙手,爽朗笑起來。

獅心會的成員有屠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英雄梅涅克·卡塞爾,有希爾伯特·讓·昂熱,有不少傑出的屠龍者。

在凱撒·加圖索未來到這所學校前,學生會這種由學生社團性組織和獅心會這類老牌社團完全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可就在這位義大利貴公子來了一年以後,學生會就已經發展成足以和獅心會抗衡的龐然大物。

不可否認,這傢伙傑出的領袖氣質和人格魅力征服了學院裡的大批精英。

便是前任會長安瓦爾,也在焦急中尋找對策,用盡渾身解數才勸說楚子航加入獅心會,來幫助他們度過在凱撒統領的學生會下步步緊逼的危機。

“要說到挑戰性,我還是覺得李龍淵現在做的事情最有挑戰性。”楚子航看透了凱撒的驕傲自負,也清楚他的資本與實力源於何處。

“等打敗你,我自會找那個怪物重新一戰。”凱撒只是咧起嘴笑了笑,並未受到影響。

他知道楚子航和李龍淵來自同一個地方,也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

他視楚子航為遊戲裡挑戰最終boss前的最後一道關卡,是皇帝身邊最威嚴的那位大將軍,是他帶領學生會登頂的必經之路。

兩人的眼神於一瞬間變得堅毅起來,楚子航伸手在雙眼處一抹,黑色美瞳被摘下,暴露出其中燃著炯炯烈焰的黃金瞳。

凱撒頓時好似被毒蜂蟄了眼睛一般,有些不自然地略微偏過頭。這雙黃金瞳裡含聚的龍威,已經是他見過的混血種黃金瞳威勢之二,僅此於李龍淵的赤金瞳。

楚子航只是略微伏低身形,左足略退半步,手掌緊緊握住鮫魚皮包裹的刀柄,隨後順勢極速拔刀斬出。

好似在空氣中直接切出一道銀色光亮,與照射進木屋道館內的太陽金輝交錯呼應,耀眼到極致。

此招名為,居合極意。不論是在佐佐木小次郎與宮本武藏終極一戰中,還是熱血動漫《緋村劍心》裡,這招式都屬於殺手鐧之類的壓軸。

核心追求一個

“快”字,系身法,起手式,觀察為一體,講究出其不意,殺傷力比起切斬普遍更高。

通常為武士一擊必殺。雖說凱撒起先受對方黃金瞳所制,略微恍惚,可聽覺同樣靈敏。

輕薄刀鋒在移動中不斷割裂空氣時發出的聲音是帶有變化的,而這種變化在混血種敏銳的聽覺下無疑放大了無數倍,特別是對兼具言靈·鐮鼬的凱撒。

儘管他們如今都遭受到副校長透過鍊金矩陣增幅後產生的言靈·戒律場域的壓制。

金髮年輕人的耳朵微動,完美地把控住千分之一的反制時機,狄克推多出鞘後猛然下斬,恰好堵在村雨刀身必經之路上。

兩刀相切割出刺耳的鏗鳴,憑空炸出點點赤紅火星,同樣銘刻鍊金矩陣的武器堅韌無匹。

可比起加圖索家族世代打磨,並源自古羅馬的頂級鍊金武器,御神刀·村雨在材質上略差一籌。

於是凱撒手中獵刀可以繼續下斬,可楚子航手裡的玉鋼長刀在輕微震顫,如同被撥動的彈簧片。

黑髮燃著黃金瞳的年輕人眼神沉凝,並未受到影響,右手手掌依舊穩穩地握住刀柄。

既然不能一擊必殺,換個策略便是。踏步上前,村雨的修長刀鋒挽過360度的弧度後再次當頭劈下,凌厲的刀速帶動四周風流。

凱撒寸步不退,狄克推多上撩,嘴角微微上樣,這樣一記一記硬拼下去,他確信最先崩壞的武器肯定不是自己的獵刀。

刀鋒抵著刀尖,銀亮的刀光如瀑布般在場中傾瀉,又好似落花銀蝶翩翩起舞,在這絢麗的場景裡暗藏著森寒殺機。

兩方都在揮刀,不論招術,不論方法,只求儘可能的快,儘可能的狠。

凱撒逐漸發覺不對勁,楚子航不論是身體力量還是神經反應速度都大大超乎他的意料。

如潮水般接連不斷的日本刀還在從四面八方湧來,楚子航完美利用狄克推多刀身傳來的反震力銜接招式,將玉鋼材質軟的缺點變為優勢,就像太極裡的化陰為陽,以柔克剛。

這是他在劍道館輸給李龍淵後,從他的手法裡所領悟出的劍道。凱撒敏銳地發覺出異常,腳尖點地,身形猛退,順勢抽出那柄鐫刻滿金色花紋的狹長獵刀。

楚子航一向不願意在戰鬥中留給敵人喘息的餘地,他於沉默中再次揮刀向前,以修長刀身為槓桿,手腕力量得以全力傾瀉而出。

凱撒雙腿微屈,軀體隱藏著爆炸性的力量,隨後一步踏出,狄克推多掄成圓弧,漆黑的刀面甚至因極速帶起模糊的幻影,其中金色的曼陀羅花紋展開後就像蜿蜒流動的星河。

猛烈的炸響聲自交鋒處傳出,隨後滾滾音波擴散而出,兩人都承受了這一次極致交鋒震盪產生的部分力量。

凱撒和楚子航收起刀,彼此對視著,這一刻,他們的眼神中均燃起對於勝利渴望的火焰。

無關獅心會和學生會,無關對眾人排名的計較,無關其它。他們只是都不想輸,也都有不能輸的理由。

虎口迸裂,殷紅的鮮血開始流淌下來,順著銀白或黑金的刀面滴落在木質地板上,這縷縷紅色如紅梅般刺目耀眼。

凱撒和楚子航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又緊了緊手中刀劍,完全不在意傷勢。

在剛才那種情況下,他們都沒有選擇丟棄手中長刀,儘管這能避免大部分反作用力,可失去武器後,他們不出一合便會敗北。

隔著兩步之遙的距離冷冷對峙情況下,還是凱撒率先開始動作。他前腳在木質地板上重重一踏,身形拔地而起,雙手握住的狄克推多迅猛且豎直切下。

哪怕面前是一塊鐵,一噸石,也會被這凌厲舉刀劈斬開來。他就是打算用這種皇帝般唯我獨尊的氣勢去壓迫對手,逼得他不得不翻滾,側身,躲閃,直至喪失拔刀直面他的勇氣。

可惜,楚子航從來都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畏懼皇權的男人。當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燃燒起自己心中火焰,哪怕是神明也要為此喋血。

中斷持刀起手,視線平靜地匯聚於刀鋒,隨後猛然揮出。這一刻,村雨完美成為楚子航身體的延伸,千百次揮砍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每次擊打在狄克推多的刀身上都會削弱阻攔刀身繼續下降的力量。

最後一招,楚子航腰腹處發力,反手拉動長刀迅速上撩。終於,兩柄刀停滯在空中,黑金色的獵刀幾乎要貼到楚子航臉上。

凱撒兩手把持住獵刀刀柄,因為全力下壓而導致面目充血漲紅,而他終究不能更近一步。

因為黑髮年輕人正將長刀扛在肩上,刀鋒搭著刀鋒,左腿弓起,全身力量磅礴湧出。

凱撒透過狄克推多與村雨的接觸感受到楚子航身體裡潛藏的力量在甦醒,他的黃金瞳開始變得愈發璀璨,也愈發冷漠。

他的血統並不穩定,並在逐漸失控的過程。望著面前冰塊臉的楚子航,凱撒猛然醒悟過來。

“你很厲害,這次算平局吧。”一向以驕傲自負著稱的凱撒罕見地打個圓場。

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屬於私下約鬥,並無旁觀者在場。所以輸贏什麼的,終究只有他們兩人清楚。

楚子航也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異樣變化,當即冷冷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血液因子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暴動,貪婪地渴求力量,這本身就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一次次鹼基配對會令他體內的龍族血統越來越高,也越來越像冷血無情的龍類。

“呼,還真是虧大了啊,傷都受了,沒想到換來個平局的結局。”見到楚子航識趣地放下村雨,凱撒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看了看手掌虎口處的傷口後爽朗笑道。

黑髮年輕人緩緩納刀入鞘,低頭望了望逐漸在龍族血統作用下開始癒合的傷口,漠然不語。

窗外的日光不過偏移了一些,老櫻樹依舊是那副虯枝盤旋的模樣,場館內的兩位年輕人卻已經交手切磋了一番。

“可惜吶,我離重新挑戰李龍淵還需要些許時日。”這是凱撒最後咧嘴笑著時說的話,他仍舊對自己充滿自信。

“那一天或許會很長。”楚子航沉默地如同一塊頑石,他就是橫亙在那條路上,任憑凱撒千錘萬鑿,以及屹立在那裡,不偏不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