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對於白霜兒來說是極其難以入睡的,大家閨秀,深夜幽會,這在常人看來是如此的離經叛道。

但是很刺激。

輾轉難眠之餘,白霜兒也在感嘆,真希望自己會武功,那樣就可以跟翡翠一塊兒闖蕩江湖了。

之後的三天,白叔禹和翡翠居住在滁州白家,此間事了,兩人起身返回洛陽。白霜兒跟兩人依依惜別。

又過了兩天,熟睡中的白家人突然被後院傳來的吵鬧聲驚醒。

白彥釗急匆匆起床,詢問了下人後明白了,原來是有個小賊闖入了自己家。本想把這賊打一頓了事,但是下人們說這個賊穿的很考究,看起來不像賊。

於是白彥釗讓人把那賊人帶進大堂,等看到了那人,白彥釗大驚失色。

「快快把他放開!」白彥釗衝下人大吼,快步走過去將那人攙起來。

那人被嚇到了,正發抖呢,臉都嚇白了。

這人正是馮大公子。

白彥釗有些疑惑,問道:「賢侄?你怎麼……出現在我家啊?來就來吧……白天不能來嗎?我家也沒攔著你啊。」

馮大公子支支吾吾地說:「小侄前來、前來……是為了……見白小姐……」

身後的白林舉氣笑了:「我說馮老弟,你跟我妹妹的婚事咱們兩家已經談好了啊,你這大半夜來見我妹妹,說不過去吧?」

白彥釗到底是過來人,想到前幾天閨女跟那個翡翠半夜出門,保不齊是見這小子的。

但是話又不能直接問,於是白彥釗換了個問法:「賢侄,我且問你,你跟我閨女最近見過面?」

馮大公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破案了,那天晚上就是見這小子的。但是說不通啊,為什麼呢?倆人的婚事雙方家長都很滿意,犯不上大半夜來吧?就這麼心急嗎?

白彥釗無奈地說:「咱們家又不是老古董,你要是想來見霜兒,你白天來嘛,從正門光明正大的來不好?你從小讀書,沒幹過體力活,我家圍牆也不矮,你怎麼翻進來的?有失斯文啊。」

馮大公子羞得臉都紅了。

未來姑爺鬧了這麼一出,白彥釗父子頗有微詞,但也無話可說,只能不鹹不淡地說了兩句,然後讓人護送著馮大公子回了家。

大堂屏風後面,白霜兒一直在偷聽,期間不住地捂嘴偷笑。

這個男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九江水匪大戰後,雙葉村勢力被剿滅,水匪頭子李天彪一路向北逃竄。

其實並沒有人追殺他,因為整個鄱陽湖水匪誰都沒有力氣派出人手,但他心裡疑神疑鬼,一路喬裝打扮,幾次改變路線,磕磕絆絆地到了德安。

開戰前他就把老婆孩子藏到了這裡,這些年他手上存了不少錢,安穩過好下半輩子不成問題。

但他心中還是不爽,只差一步,他就能統一整個鄱陽湖的水匪。

德安郊野,大雨傾盆。李天彪在一處破廟避雨,站在破廟門口,看著連成線的水珠,嘆息一聲,惆悵萬千。

這時候他看到了頭頂橫樑,上面停著一隻溼漉漉的烏鴉。

他覺得自己就跟這烏鴉一樣,落魄,如喪家犬一般。

好在老婆孩子還在,生活也算有奔頭。

一滴水從橫樑滴落,正好落在他的額頭上。他伸手擦拭,卻發現自己的手指被染紅了,仔細聞了聞,才明白滴落在自己頭頂的不是雨水,而是血液。他又抬起頭看向正上方的烏鴉,那隻烏鴉一動不動,彷彿雕塑一般。

李天彪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著烏鴉……這烏鴉,死了吧?身上的羽毛不全,很多面板***在外,鳥喙處還

掛著鮮血,頭頂上的血液正是從那裡滴落的。

這鳥怎麼回事?死了為什麼還站著。

突然,鳥頭動了一下,兩隻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李天彪。李天彪只覺得一個機靈,彷彿自己被死人看了一眼。

廟外天色漸晚,加上大雨,天黑的很快。隨著天邊亮起的閃電,讓這破廟看起來更加陰森了。

李天彪暗暗地說:「還有二十里就能見到老婆孩子了,淋雨往回走吧。」

他不再看那隻鳥,準備離開破廟,可是視線剛放平,就看到前方雨幕中隱約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灰白色長衫,揹著手,低著腦袋。

李天彪嚥了口唾沫,眼下的情形有點兒詭異,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穿好蓑衣,戴上斗笠,李天彪低頭走出破廟。

剛走了兩步,他忽然看見了眼前地上出現一雙腳,順著腳往上看去,正是那個穿灰白色衣服的人!

那人剛才裡自己至少有五丈遠,怎麼就低了個頭的功夫他就到我面前了?

李天彪心中驚駭,準備轉身逃跑。不等他動腿,那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力氣很大,讓李天彪幾乎窒息。

灰白衣服的人慢慢抬起了頭,一張如惡鬼般可怖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半臉俊美異常,一半臉沒有臉皮、嘴唇、眼瞼。

「是、是你!」李天彪用盡力氣說出了這句話。

眼前的人露出了森然笑容,低聲問:「娜卡在哪?」

李天彪的身體開始哆嗦起來,那人將他丟在地上,臉湊近了,又問:「為什麼離開九江?你們見了誰?」

李天彪已經被嚇的沒法正常說話:「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們沒有見誰啊!」

「是嗎?我怎麼聽說,有個疤臉女人找到了你們?你婆娘是不是把當年的事告訴她了?」

「爺爺!您饒命啊!我們真的什麼也沒說!真的!我們也沒見過什麼疤臉女人啊!」

那人站直身子,抬頭看著不斷跌落地雨水,又問道:「你婆娘在哪?」

「她、她……」李天彪雖然怕,但是他清楚,他了解這個男人,一旦說出了老婆在哪,那他的老婆孩子就死定了,於是他決定撒個謊。

「她死了!我不該騙您的!是、是有個把臉女人!她殺了我老婆!求您!求您放我一條生路!」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那人發出了恐怖的笑聲,「穆梓,你為什麼那麼想死呢?」

說完,他一揮手,不知道躲藏在哪裡的漫天飛鳥突然出現,將李天彪團團圍住。李天彪驚恐地驅趕那些已經開始腐爛化膿的飛鳥,飛鳥們啄食著他的血肉。不到半刻鐘,李天彪就已經站不住,人跌在了地上。飛鳥們把他腸穿肚破,將一塊兒塊兒面板撕爛,把內臟全部拖出體外。

又過了半刻鐘,李天彪已經被飛鳥們啄的不剩多少血肉了。

雨很大,可是掩不住空氣中嗆人的腐臭氣息。

一個下屬跑進雨幕,來到他的身邊,抱拳說道:「首領,剛才有兄弟來信,說找到疤臉首領的下落了。」

「她去了哪?」

「她似乎在跟著您,距離此地不到二十里。」

「就她一個人嗎?」

「她的手下都在。」

他又笑了,笑聲尖利而悽慘。

「穆梓……你果然急著死……擺出這個陣仗,是要跟我拼命?」

他看向自己的手下,吩咐道:「點齊人馬,去找疤臉。」

「是!」

德安府外的某處農家院落,四十幾個黑衣人整整齊齊地站在院子中,他們的

衣服已經溼透,但是沒人說話,也沒人抱怨。

雨小了,只是夏夜的悶雷聲還在響。

戌時,不遠處傳來雜亂的馬蹄聲,有幾十個黑衣人騎著馬衝向這邊,將小院團團圍住。除領頭的灰白衣年輕人外,那些人也都穿著黑衣,跟院子裡的黑衣人打扮一致。

灰白衣年輕人跳下馬,慢慢走進小院。他身上有殺氣,且極為熾烈。

院子裡的黑衣人並沒有阻攔他,而是主動讓出了道路。

年輕人做了個手勢,讓手下們停下腳步,一個人朝唯一一間木屋走去。

他心裡清楚,屋裡人做出這個陣仗,是為了跟他一對一。

推門進去,屋裡只點著一盞油燈,非常昏暗。桌子邊坐著一個帶著半塊兒面具的紅衣女子,桌子上擺著一個木匣。

他又笑了,陰惻惻地問:「穆梓啊,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死呢?你只要老老實實地活著,我就能讓你苟活一世,為什麼……非要惹怒我呢?」

最後兩句話,他的聲音已經壓制不住的憤怒。

穆梓笑了,笑的很好看,她伸手輕輕撫摸木盒:「按理來說,我是要謝謝你的。你救了我,給我療傷,我沒有理由傷害你……可是,我們兩個太像了,我們靠仇恨活著,即便仇人死了,也要給自己定下一個仇人,好讓自己活得不那麼空虛。」

鴆不說話,靜靜地看著穆梓。

「我不想殺我爺爺了,我明白了許多事情……可是我想殺你……我知道,跟你說這些話有些矯情了,但我還是要說。只有殺了你,我才能跟過去作別。當然,我也不指望有什麼新的人生,我只是想擺脫掉仇恨……我太累了。」

鴆握緊了拳頭。

穆梓扭頭看向他,笑著說:「別急著動手嘛,你應該也想了解下我所知道的事情吧?」

鴆依然不說話。

穆梓輕輕開啟木盒,將一個圓形物體抱了出來。

那是一顆女人的腦袋,鴆認識那個女人。

穆梓將腦袋拋給鴆,鴆抓住腦袋上的頭髮,提到自己的眼前。死去多日,但是埋在石灰粉中,因此還未腐爛,只是肉已經變成了灰白色,頭髮也已經開始脫落。

是娜卡。

鴆開口了:「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我想想啊……說了一個幼稚的人,因為做了一件有悖人倫的事,羞憤之下殺了自己的全家。又因為可憐的自尊心,謊稱家裡人不是他殺的。給自己虛構了一個仇人,獨行千里尋仇,可不知道為何,他還保留一絲良心,竟然沒殺了那個虛假的仇人。大概就這些吧。」

鴆笑了:「還有呢?」

穆梓又想了想:「他還挺在乎自己的族人的,不過嘛,現在不用在乎了。」

鴆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我也忘了那個寨子叫什麼,有幾十戶人家。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啊,熱情地招待我,給我吃的,給我驅散毒蟲的藥……都是好人啊,他們那麼淳樸,只可惜他們沒有自保的能力。鴆,我明白了我那些仇家的感受,原來看人被活活燒死那麼好玩。」

「你……找死!」

鴆已經無法忍受,他丟掉人頭,將內力聚集到右手,整個手掌變得異常通紅。窗外,鳥的叫聲響起來了。

他一掌拍向穆梓的面門,可就在快要接觸到那張臉的一瞬間,穆梓摘掉了臉上的面具。隨著一聲驚雷,鴆看到了面具下的臉。

沒有傷疤,那是一張完整的臉,傾國傾城的穆梓,也是自己的姐姐。看書菈

鴆一瞬間失神,但這並沒有打消他殺掉穆梓的念頭,他繼續殺向穆梓。

穆梓緩緩開口。

東沙,我是姐姐啊。」

東沙停下了,淚流滿面。

這樣的停手是致命的。

姐姐臉上帶著笑容,那是苗疆最美麗女子的笑容。他看著這個笑容長大,此刻,滿滿的幸福感再次湧上心頭。這就夠了,還能看到這個笑容,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這就夠了。

姐姐舉起了手中的長槍,洞穿了他的胸膛。

穆梓手上的力氣不減,直到把鴆定在牆上才停下來。她慢慢走近東沙,摘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同樣猙獰地半張臉。

「我以前一直很怕你,不敢殺你。但是我發現……我想通了以後,殺你竟然這麼簡單。」

東沙「呵呵」地笑著,艱難地說道:「穆梓……我解脫了……我、我原諒……自己了……你呢?」

穆梓從袖口中拿出一把短匕首,慢慢***東沙的喉嚨,一邊插一邊低聲說:「我從來就沒怪過自己,哪裡有什麼原諒呢?」

將那顆腦袋割下來後,穆梓提著腦袋走出了屋子。

外面有很多人,他們驚恐地看著穆梓手上的人頭,開始竊竊私語。

鴆的手下們一時間慌了神,自己的首領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那麼他們又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

穆梓看著眼前的人,輕聲說:「都走吧。」

聽到她說出這三個字,鴆的手下們開始慢慢離去。沒了首領坐鎮,他們是打不過疤臉首領和她的手下們的。

等鴆的人散了,穆梓又嘆了口氣:「你們也散了吧,不用再跟著我了。」

整個夜羽小築,論管理手下,睚眥第一,疤臉第二。他們常年生活在穆梓的高壓統治下,早就變得不敢質疑,首領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不敢有任何怨言。

看著退去的手下,穆梓舉起人頭仔細看了看,突然燦爛地笑了。

「擋住半邊臉的話,你長的蠻英俊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