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廬州回來以後,白叔禹一直處於一個長期低眉臊眼的狀態,非常的沒有人權,大傢伙在一塊兒的時候他也很少說話,被李鳳嵐懟幾句他也不敢反駁,總之就是挺可憐兮兮的。

白家姐弟們並不知道白叔禹當時的打算,所以他們都很納悶:為啥自家三弟臉上受了這麼重的傷?

朱明玉和琥珀也不知道白叔禹的事,只是對他這段時間的低聲下氣有些不太理解。

白叔禹還是跟上了隊伍,跟著眾人去了朝嵐谷。

路過碾子山的時候,傅小虎、譚無雙和一幫朝嵐谷的年輕人跟他們同行。只不過這群人裡多出了一個李鳳嵐他們不太熟悉的姑娘。

翡翠小聲問李鳳嵐:「那姑娘誰啊?」

李鳳嵐想了想:「我去年去碾子山的時候好像見過,貌似是叫王小芙來著。」

「小虎帶著人家做什麼?」

李鳳嵐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不會是他未來媳婦吧?」

「說不準。」

李鳳嵐看了看跟在他們身後的白叔禹,憂心忡忡地問翡翠:「你不怕他被打死啊?他臉上的傷害沒好全呢。」

「他自己做的選擇,被打死也活該。」

翡翠又看了一眼傅小虎那邊的人,問道:「少了幾個人啊。」

「他們跟九爺去青州了,今年大概不回谷裡了。」

「穆梓那邊……你準備怎麼辦?」

李鳳嵐面色有些沉重:「穆梓這些年殺業太重,我看過白家給我的資料,她身上的冤仇怕是一年半載消不了。跟她有仇的各個兒都是血海深仇,於情我們確實該幫她,但於理……就不太好說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趕了一天的路,眾人終於到了朝嵐谷。

進谷後,李鳳嵐和翡翠兩人有些感慨,一眨眼,出谷都一年半了,好在朝嵐谷沒怎麼變。

那些往日裡嚷嚷著要出谷的孩子們,現在一個比一個想家,剛進了山谷,他們就迫不及待地策馬狂奔。谷裡的老人們收到了他們回來的訊息,早早地便在聚集區外等候。看著自家孩子們平安歸來,這些二十年前便名震江湖的大俠們心疼等情緒難以言表。

令李鳳嵐意外的是,李雨灼竟然也在朝嵐谷。廬州一戰以後,李雨灼突然就消失了,期間甚至沒有跟故交們聯絡過。本以為她還會像以前一樣,獨自一人流浪江湖,誰知道竟然回了朝嵐谷。

「娘!」李鳳嵐喊了一聲,跳下馬背,撲進了陳佻懷裡。

陳佻滿眼慈愛地看著三個女兒,輕聲說:「你們可算回來了,房間都給你們收拾好了,車馬勞頓,快去歇歇腳。」

周瀟笑著對朱明玉他們說:「也給你們安排了住處,隨我來吧。」

劍仙家的仨女婿隨著周瀟走了。白叔禹從進谷開始就一直低著頭,默不作聲。

朱明玉看了他一眼,笑著問:「你這是怎麼了?跟欠了誰錢一樣。」

白叔禹沒敢抬頭,低聲問:「有沒有人盯著我?」

「沒。你怕什麼?真怕被人打一頓啊?沒事,這不有我和暮雲嘛。」

朱明玉正說著,忽然就聽到不遠處有個男人笑著說:「這不是白三公子嗎?別來無恙啊。」

白叔禹抬頭看去,只見趙順來站在不遠處不懷好意地看著他,他身後跟著幾個同樣不懷疑好意的年輕人。

白叔禹尷尬一笑:「趙兄,別來無恙。」

周瀟對趙順來說道:「正好,順來啊,你帶他們去住的地方,我還有別的事要忙。」

周瀟說完轉身就走。白叔禹覺得周瀟肯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讓人教訓教訓自己。

看著衝他們走來、臉上帶著陰狠笑容的趙順來,寒露皺著眉頭對朱明玉說:「朱兄……人有點兒多,咱們可能打不過。」

朱明玉點了點頭,又拍了拍白叔禹的肩膀:「大姐夫,你自求多福。」

李雨灼到了朝嵐谷後就賴在了陳佻家,這讓大傢伙非常想不明白。以前她倆可是很不對付的,這怎麼二十年不見,親得跟姐妹似的了?

其實是大家想多了,陳佻對李雨灼愛答不理的,一直是李雨灼在單方面的纏著她。

幾個人朝著陳佻家方向走著,李鳳嵐和琥珀一左一右地跟在陳佻身邊,倆人彷彿回到了小時候,一直在講著這段時間她們的所見所謂。翡翠默不作聲地走在李雨灼身邊。

李雨灼開口對翡翠說道:「翡翠,抱歉啊。」

翡翠搖了搖頭:「我並不怪您。」

李雨灼笑著說:「實際上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你是她女兒的,那回你中毒,我剛進客棧就發現了不對勁。鳳嵐長得跟陳佻一模一樣,我那時候就在想,既然她是假的,那真的是誰呢?那天晚上幫你療傷的時候我仔細地看過你,發現你的眉眼給她是有一些相像的,那時候我才確定。」

翡翠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姨娘,我娘她……算了。」

李雨灼輕笑:「沒關係,你想問的話隨時可以來問我,我會在朝嵐谷住一段時間。」

翡翠疑惑:「住一段時間?你還要走的?」

「對……我不習慣在一個地方待太長時間。」

往日清淨的朝嵐谷變得無比熱鬧。

入夜,莫長風等不及年三十的到來,直接大擺宴宴,眾人一通慶賀。

席間其樂融融,寒露雖然是第一次來朝嵐谷,但也跟年輕人們打成一片。

唯一不同的就是白叔禹,不斷地有人過來跟他喝酒,開席不到半個時辰,他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那幫翡翠的追求者們猶不解氣,硬是把他叫醒,又灌了一番。

大廳裡依然很熱鬧,寒露不勝酒力,偷偷跑出來躲酒。正看著谷裡的夜色發呆,忽然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回過頭來,只見李鳳嵐笑盈盈地看著她。李鳳嵐雙頰酡紅,想來是喝了些酒。

李鳳嵐問:「怎麼一個人跑外面來啦?」

「我喝不動了,怕被他們灌成白叔禹那樣……你酒量見長啊,去年還三杯倒呢。」

李鳳嵐伸了個懶腰,拉著寒露在臺階上坐下,笑著說:「我現在能喝六杯了。」

寒露打量著四周,感嘆道:「這裡就是你長大的地方啊。」

「對啊,好看嗎?」

「恩……沒想象中好看啊,我一直以為這裡山清水秀的。」

李鳳嵐其實喝了十來杯,現在早就迷糊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她靠在寒露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就閉上了眼睛,沒多大功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周瀟從二人身後走來,寒露看到周瀟後,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周……叔……她喝多了。」

周瀟笑著點點頭:「沒事的,偶爾喝次酒也可以,反正是在谷裡。這一年多她一直緊繃著,終於能放鬆一下了。」

周瀟說完,走過去把李鳳嵐抱起來:「天冷了,別凍病了。」

抱著閨女朝自己走去,走了兩步,周瀟轉過身看著寒露,不滿地說:「愣著幹嘛?我家到這兒挺遠的,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抱不了這麼遠。」

寒露急忙站起身跟上去。

臨近新年,荊棘門也很熱鬧。

廬州一戰大獲全勝,這讓荊棘門在江湖的地位又抬升了一個檔次。沈香枝讓人採買了很多

酒水,犒勞手下們。

與門中的熱鬧不同,綾含的房間裡冷清很多。

她懷孕以後,沈香枝便不讓她在負責給事堂的事務。現在許輕塵沒在,給事堂就先交給別人打理。

這段時間她獨居,心裡掛念著許輕塵,茶不思飯不想的。

斜靠在書桌上,輕輕拍了拍還沒有隆起的小肚子,心裡默默唸叨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楊帆的情況更加糟糕了,從廬州回來後就臥床不起,屋內生著好幾個爐火,溫度高到讓人上火。雖然用上了最好的藥和最好的大夫,但楊帆依然下不了床,一天裡只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

他在熊三的攙扶下慢慢坐起身子,咳了兩聲,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熊三拍了拍他的後背:「楊大少,年後回家吧,山上太冷了。」

楊帆笑了笑,搖著頭說:「不了,家裡沒有掛念的人……我還是在山上待著吧。」

熊三有些為難:「我那天跟輕塵說,讓他別去找那個什麼秘籍,現在綾含懷著孩子,又是大過年……哎……」

「我楊帆……運氣真好啊,即便如此不堪,還是被人掛念著。」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把藥喝了繼續躺著。」

「三哥……」楊帆抬起頭,「外面兄弟們這麼熱鬧,你不陪他們去?」

「我怕你出事,別說這個了,快喝藥吧。」

太行山深處,一個破衣爛衫的年輕人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崎嶇的山道上。

他的臉上和手上滿是汙泥,頭髮亂糟糟的,雙眼佈滿血絲。

他是許輕塵,從廬州趕來太原,一路風餐露宿,又在太行山中找尋數日,整個人彷彿從坭坑裡撈出來的,身上月白色的衣服也早已看不出顏色。

雖然有地圖指引,但是茫茫太行山,要找到標記點也很困難。身上的乾糧昨天已經吃完了,從這裡下山到有人居住的村子,至少要走兩天的路。年關,冰天雪地,即便現在找到了地方,他想要下山也得丟半條命。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一處極其隱蔽的碎石灘旁找到了山洞入口。做了個簡易火把,他想都沒想就進了山洞。

山洞裡寒冷潮溼,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出蜿蜒的隧道,到了一處開闊地。

忽然,他看到前方有個人影,那人正端坐著,似乎背對著自己。

他問了一聲:「誰在那裡?」

無人應答,壯著膽子走近觀瞧,這個背影他太熟悉了,是師父。

許輕塵急忙下跪磕頭:「師父!」

老頭沒有回應,許輕塵覺得有些奇怪,舉著火把走了過去,等看到師父的正臉,才發現老頭已經死了,面板都已經成了灰白色,看樣子死了有幾天了。

雖說之前師徒鬧得很不愉快,但好歹有養育之恩,許輕塵不由得淚流滿面,跪在老頭遺體前慟哭。

哭了大半天,許輕塵抬起頭來看自己的師父,這才發現師父不是自然死亡,五官有黑血流出,很不正常,像是中毒身亡。

許輕塵心想:師父應該不比自己早到幾天,是誰毒死了師父?

又餓又困的許輕塵顧不得思考這些,本想將師父的遺體放平,但是老頭身體早已僵硬,關節根本無法活動,只得任由老頭盤腿坐在這裡。

他繼續向山洞深處走去,終於找到了師父的「藏經閣」。琳琅滿目的各種秘籍擺放在他的面前,有紙質書籍,也有竹簡。秘籍不遠處有灶臺、柴火之類的生活物品,看來師父經常在這裡生活。

秘籍太多,想要一時半會找到《大養生功》何其困難,無奈之下他只好先去檢視灶臺,看看有沒有

吃的。

不出他所料,師父果然在這裡放了一些米麵糧油,至少夠他活個四五天。

將灶臺點燃,山洞裡好歹有了些溫度。

之後他又去外面將師父的遺體背出山洞,從山上撿了不少木柴。他本來是想挖個墳把師父埋了,但是天寒地凍地,根本挖不了土,只得先把師父燒成灰,等以後有機會了再給師父下葬。

看著沖天的火光,以及在火裡逐漸化成灰燼的師父,許輕塵連日的疲憊終於湧了上來,他癱坐在地上,險些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