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嵐覺得,搞不好現在暮雲和晨霧根本就還是兩個人,乖的時候是真聽話,牛脾氣上來了誰也勸不住。

她正因為寒露的話生著悶氣,就看到莫長風暗搓搓地走進來了。

李鳳嵐瞥了他一眼,問:「什麼事?」

莫長風陪著笑臉坐在她身側:「妮兒啊,我求你個事。」

李鳳嵐沒等他把要說的事講出口,就直接懟了一句:「不行。」

莫長風有些失望:「怎麼不行啊?金財神人都已經沒了,他那麼大一筆財寶扔了怪可惜的。這幾年谷裡入不敷出,以前攢下來的錢早就沒多少了。這麼多張嘴要吃飯……咱們不全要,整個萬八千兩的就行。」

李鳳嵐解釋:「誰也不知道他藏了多少錢,那麼多錢要是拿出來肯定會引起一陣風波。金財神這宅子裡搜出來一千多兩,先用著,以後再想辦法。」

「可是妮兒啊,你想過沒有?就算這個錢咱們不拿,可江湖人不這麼認為啊,他們肯定以為錢已經在咱們手上了。拿沒拿都要被人覬覦,咱乾脆拿了算了。」

「不行,」李鳳嵐態度堅決,「誰也不準碰這些錢。」

莫長風無奈,只好作罷。

寒露將溼透的衣服脫下來,換了一身乾淨的睡衣,一個人坐在床上生悶氣。

不是生李鳳嵐的氣,他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琉璃一心求死?

這世上,每個人都是複雜的,沒有人能被兩三句話概括。這個道理他懂,可是沒法說服自己。真的要趕盡殺絕?那他們跟金財神、夜雨小築之流有什麼差別?他忽然想起來了,自己下山的時候是想當個除暴安良的大俠的。

正沉思不解,敲門聲響起,他問道:「誰呀?」

門外傳來李鳳嵐的聲音:「我。」

「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說吧。」不想這個時候見她,到時候免不了又吵一架。

可是李鳳嵐並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寒露到底是心疼她,不想她在寒夜裡這麼杵著,於是開啟了房門。

李鳳嵐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托盤裡放著米飯和幾樣菜。

寒露愣了一下。

李鳳嵐說:「不是還沒吃飯嗎?給你留了些。」

寒露讓開屋門:「進來吧。」

他真的餓了,一整天沒吃沒喝,剛才在屋裡坐著的時候就已經眼冒金星了。

李鳳嵐把飯菜放在桌子上,寒露也不客氣,開始狼吞虎嚥。

李鳳嵐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吃了一半,寒露覺得有些不對勁:「你做的飯怎麼突然好吃了?」

「我以前做得不好吃是吧?」

「也好吃,只是沒這麼好吃。」

「吃吧……暮雲,能跟我講講今天發生了什麼嗎?」

寒露呆了呆,放下碗筷,將今天和朱明玉遇到的事情跟李鳳嵐講了一遍。

「本來我們是能抓到袁風鈴的……但是,我跟朱明玉都覺得,讓那姑娘曝屍荒野不好,於是就挖了個墳把她埋了。這才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李鳳嵐低下頭想了想,語氣平緩地說:「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都沒考慮過你的感受,對不起啊。」

寒露突然樂了,彎下腰看著李鳳嵐的雙眼:「你還會跟我道歉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李鳳嵐給了他一肘子:「吃你的飯。」

寒露重新拿起碗筷,笑著說:「沒關係的,我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總要死人的。如果換做你是袁風鈴,我,或者翡翠琥珀是琉璃,我們大概都會這麼做。鳳嵐,能問你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如果……當初在終南山下,我沒有走,那你多長時間才會接受我?」

李鳳嵐站起身,嫌棄地說:「無聊,我哪知道。我回去了,你慢慢吃。」

寒露一把拉住她,深情款款地說:「今晚在這兒睡吧。」

李鳳嵐有些臉紅:「……爹孃都在後院呢……」

「明天早點兒起唄。」

小屋中爐火燒得很旺,但依然難以抵擋徹骨的寒氣。

袁風鈴從昏迷中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非常簡陋的床上,身上蓋著還算乾淨的被褥。眼神有些模糊,只能聽見「噼啪」作響的燒柴聲。

她用力扭過頭,看到一個清瘦的人影正背對著自己,那個人坐在火爐邊,不知道在煎熬著什麼。

「喂……」袁風鈴虛弱地問,「我在哪……你是誰……」

那個人扭過頭看向她,在看到那人的那張臉的時候,袁風鈴嚇得尖叫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緊緊摟著被子,渾身不住地發抖。那是個女人,半張臉佈滿燒傷,而另一半則美貌異常。

女人開口說道:「你醒了。」

「你、你是誰?!」袁風鈴大聲詢問。

女人回過頭繼續照看火爐上的藥罐,回答:「一個死人。」

「你、你抓我來做什麼?!」

「我救了你,不是抓你。這裡是終南山,如果你想現在離開,請自便。」

袁風鈴看了看窗外,天空漆黑一片,現在是夜晚。

她又看向那個女人,仔細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這個江湖上,半張臉有疤,半張臉俊美的似乎只有一個人,花月影,穆梓。

「你是……穆梓?」

穆梓並沒有回答。

袁風鈴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淒涼和自嘲。看書菈

「你是穆梓……哈哈……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

「我叫袁風鈴,花月影,玉風鈴。與你齊名這麼多年,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聽聞你叛出夜雨小築,半個江湖的人在追殺你,沒想到竟然是躲在了這裡。你跟長風樓的關係我知道,不拿我的人頭去邀功請賞嗎?」

穆梓淡淡地說:「與我無關。」

說完,她端起藥罐出了屋子。

袁風鈴一個人坐在床上,忽然間覺得孤獨、無助。

山裡的夜晚不太好過,尤其是對於袁風鈴這種大小錦衣玉食的大小姐來說,後半夜她根本就沒睡著。

天還沒亮,屋外就傳來了劈柴聲。

她穿好衣服,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開啟門後,一股寒氣湧進了屋子,袁風鈴不由得縮起了脖子。

穆梓站在院子中間,在劈柴。

袁風鈴靠在門框上,問道:「你是想,下半輩子在這兒隱居嗎?」

穆梓沒有回答。袁風鈴看得出,現在的穆梓確實如她自己所說,是個死人。她可能還有別的牽掛,否則的話,她早就去死了。

袁風鈴抿了抿嘴唇:「我……能不能暫時住在你這裡。」

「隨意。」

袁風鈴想了想,又問:「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隨意。」

太陽出來了,袁風鈴感覺自己好像重新活了一次。不再是袁家大小姐,沒有供自己驅使的下人,對自己最衷心的侍女也死了。

以後,可能真的要學習怎麼伺候柴米油鹽醬醋茶了。

一大早,李鳳嵐偷偷摸摸地從寒露房間出來,躡手躡腳地往自己房間走,心裡默唸著千萬不要撞見自己的爹孃。

結果爹孃沒撞見,撞見翡翠了。

額翡翠一臉冷漠地盯著她,李鳳嵐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你……看著***嘛?」

「你昨晚幹嘛去了?」

「沒、沒幹嘛……」

「找男人去了是吧?」

李鳳嵐趕緊捂住翡翠的嘴:「你小點兒聲!讓娘聽見。」

翡翠一巴掌拍開她的手:「知不知道昨天我等你一晚上?」

「哼,」李鳳嵐哂笑,「你不是很討厭跟我睡一個屋嗎?」

翡翠白了她一眼:「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李鳳嵐一屁股坐在連廊的欄杆上,問:「商量什麼?」

「你昨天……見到……見到李鳳瑤了吧?」

「恩。」

「你跟她,都聊了什麼。」

「哎,」李鳳嵐嘆息一聲,「倒也沒說什麼,她還跟以前一樣,想要徹底報仇,徹底殺光仇人。翡翠,你雖然嘴上說不在乎,但你自己心裡也清楚,你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年裡我聽雨灼姨娘說了,李鳳瑤的一切你都跟她打聽過……翡翠,你信我嗎?」

「我信。」

「以後……別摻和了,隨她去吧。長風樓跟她沒有關係,你……也儘量不要跟她有關係。我知道,這個抉擇很難。」

李鳳嵐說完,抬頭看了看翡翠,翡翠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翡翠淡淡地說:「好,我聽你的。」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話了?」

翡翠沒有辯駁,又問:「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金財神的。」

李鳳嵐指了指翡翠的手腕,反問:「鐲子戴著怎麼樣?」

翡翠看了看手上的紅翡翠鐲子,回答道:「還行吧,這跟我問得有關係嗎?」

李鳳嵐回答:「這個鐲子,紅翡翠做的,少說也值八九千兩銀子。紅翡翠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寶。」

「然後呢?」

「這桌子是我從徐振彪那裡順來的,他的寶庫裡還有很多東西。所以嘛,他欠金財神的那兩萬兩不是還不了,而是不能還。他派人去要賬,然後當著金錢衛的面殺了徐振彪,都是演戲給我看。這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他沒去找徐振彪,說不定我還不懷疑他。」

翡翠想了想,又問:「現在還有三個麻煩沒有解決吧?袁風鈴,陳子決,以及神秘失蹤的金錢衛。」

李鳳嵐回答:「我不準備找袁風鈴了,如果她以後找我麻煩,我肯定不會放過她。但……如果以後她老實了,就這麼算了吧……我們出谷兩年,恩怨二十年,該結束了,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