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塵趕回荊棘門的時候才得知,沈香枝已經昏迷好幾天了。

也已經什麼,門主書房中,幾位堂主面有愁容。

馮耀老了,身子骨有些扛不住,他咳嗽了幾聲,說道:「事已至此,關於門主的事……」

一直沉默的許輕塵突然搶了一句:「不能讓外人知曉。」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許輕塵,他能說出這種話讓大家都覺得意外。

許輕塵從袖口中拿出一塊兒玉佩,說道:「門主玉佩,是門主親自交給我的。她早已預料自己的身體有這麼一天,特意叮囑我,如果她昏迷了,或者……死了,讓我們保守秘密。」

馮耀輕輕皺起了眉頭,他清楚這話是假的,但並未拆穿。

有人問道:「為什麼呢?這麼做意義何在?」

許輕塵回答:「門主要對付的人是李鳳瑤,她現在身兼武林盟主一職,如果讓人知道她現在的狀況,這個盟主就沒有意義了。而要對付李鳳瑤,這個身份是尤為關鍵的。」

這話也是撒謊,但是所有人都信了。

馮耀不再說話,整間屋子裡,許輕塵的話成了金科玉律。

「諸位,現在是關鍵時期,斷不能讓外人知道門主的狀況。希望各位心中有數。」

散會以後,熊三並沒有走,許輕塵也沒走,他知道熊三有話要說。

許輕塵看向熊三,問道:「三哥,還有事嗎?」

熊三躊躇了一會兒,問道:「輕塵啊,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兒過火了?」

許輕塵反問:「你可知道門主是如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的?」

熊三搖了搖頭。

「門主並不姓沈,也不叫沈香枝,她叫陳敏月。」

熊三有些疑惑:「陳敏月?」

「對,當年揚州虎威鏢局大當家陳領的孫女。虎威鏢局跟揚州李家牽連頗深,當年也受到了牽連,滿門被屠……她被少林智誠大師所救,又被喬老門主送到了蓬萊。她想要報仇,可惜她沒有任何武學天賦,學不了武功。」

熊三更加疑惑了:「可是門主武功蓋世啊,連閒人堂的那兩個小宗師都不是她的對手。」

「這正是接下來我要說的,李鳳瑤找到了她,給她吃了一種藥,能讓她的內力數倍於常人,當然,是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現在這般?」

「沒錯,李鳳瑤蛇蠍心腸,為了報仇可以不擇手段。門主只不過是她的犧牲品。長安一戰後,門主不想再聽命與她,所以她斷了門主的藥。有因為以後我可能接手荊棘門,她又給綾含下毒。三哥,你明白了嗎?」

熊三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說完他看向許輕塵,又問道:「你知不知道綾含最近在做什麼?」

許輕塵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前些日子,藥仙谷的小雅大夫死了。小雅大夫你知道吧?韓良韓神醫死了以後,藥仙谷就是她做主了。聽說她死的很慘,被人虐殺,屍體都不全了。」

許輕塵的身子輕輕一震。

熊三接著說道:「聽說,是閒人堂的翡翠仙子乾的……輕塵,當時的翡翠仙子出現在了兩個地方,藥仙谷的小雅大夫,應該不是她做的,但是,她並沒有否認,好像把這事擔下來了。」

許輕塵低頭沉思半晌,說道:「我知道了……三哥,能派人找一下綾含嗎?派你的人就行。」

「可以,找到以後呢?」

「勸她回來吧。」

「好。」

與熊三聊完以後,許輕塵並沒有回去,而是去了沈香枝的臥房。

沈香枝的房間裡有兩

個丫鬟在伺候她,現在的她身邊時刻不離人。

許輕塵要去的地方自然沒人敢攔,他隔著床紗,看了看裡面的沈香枝。

沈香枝現在的樣子很可怕,比當初的楊帆還要像一個死人。她的脖子到臉頰的位置已經顯現出了黑色的血管,像是面板上個布了一層黑色的蛛網。而且,有蛛網的地方,面板也有脫落的跡象。想來,她身軀的部位,已經快要不成人形了。

許輕塵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心底一股罪惡感在悄悄湧上來。

這些日子他殺了很多人,這期間他沒有產生過這種情緒,看到現在的沈香枝,不知為何,這種情緒竟然難以壓制。

許輕塵好想一劍刺死沈香枝,如今她活著就是在受罪。

他用力捏緊了自己的衣袖,那裡有一個小瓷瓶,瓷瓶裡有一丸藥。

揚州城外的的張家祖墳中,一座新墳顯得格格不入。

按理來說,家裡男人沒有死,女人的屍體是進不了祖墳的,但是張淵不講這些傳統,張家也沒有人能做得了他的主,他固執地將愛妻的墳墓放進了祖墳中。

綾含跪在墳前,將手裡的紙錢放進眼前的火盆中,嘴裡在喃喃地說著什麼。

「嫂子,你說男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總以為是為別人好,搞的自己的很偉大一樣。當初你要嫁師兄我就不同意,他那麼粗枝大葉,怎麼配得上你啊?我那時候就想,如果我嫁人,就一定要嫁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哎……他還不如師兄呢。嫂子,也許是青恰的緣故,我現在變得很奇怪,我以為,我在你墳前會哭得很慘,可是我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這些日子,我總會因為一些小事發怒、大笑、流眼淚……我以後,不會一直這樣吧?」

綾含覺得有些煩躁,索性將手裡的所有紙錢一股腦地丟入火盆中。可是卻越來越煩躁了,她站起來一腳踢翻火盆,衝著靳花顏的墓碑大吼:「怎麼能這樣?!一聲不吭的就死掉!師兄是個笨蛋!許輕塵是個白痴!師父死的早!你要我現在跟誰訴苦啊?!我怎麼辦啊?!」

吼完,綾含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哭了起來,久違的眼淚終於落下了。

「嫂子,我該怎麼辦啊?如果我下半輩子都是這樣……這樣陰晴不定,我是不是不如死了好?」

綾含哭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天色變暗,她才離開了張家祖墳。

進了揚州城,這個時間點的揚州依然人頭攢動,很是繁華。她走的有些盲目,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腳步在一個算命攤前停下,綾含看了一臉苦相的算命先生。

興許是生意不太好,看到有個駐足在自己攤子前的女子,算命先生立馬換了一副笑臉。

「姑娘,要算一卦嗎?」

綾含坐在了攤子前面的凳子上。她身後不遠處,是李家。

「先生,我想算一卦。」

算命先生笑著問:「算姻緣嗎?」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都是算姻緣。

綾含搖了搖頭,回答:「算,順不順?」

「什麼事順不順?」

綾含認真地說:「不能告訴你,告訴你的話,你就不給我算了。」

「那我可不大能算準啊。」

「你只管算就好。」

算命先生心說:反正是掙錢,不算白不算。

先生掐指一算,半晌,說道:「速喜,姑娘,有想做的事要馬上去做,保準會成。」

綾含也笑了,笑得很開心:「多謝先生,借您吉言。」

綾含丟下一塊兒碎銀子,從袖口中抖出雙刀,轉身向李家走去。

算命先生被嚇了一跳,當街亮刀子,這姑

娘……不會是要殺人吧?

他猜對了。

李鳳瑤並沒有在揚州李宅,宅子裡只有一些她的下人,沒有什麼抵抗力量。

綾含提著雙刀殺進宅院,見人就砍。時隔二十年,李家再一次哭喊聲震天。

一個時辰後,一身是血的綾含走出了宅子,轉身看著火光沖天的李宅,綾含覺得,心裡的那股怒火熄滅了不少。

「藥仙谷出事以後,公輸氏、女苑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攻擊,公輸氏最慘,好幾個據點被人屠戮。兇手手段很乾脆,一個活口也沒留。」一個年輕男子唯唯諾諾地說著。

李鳳瑤坐在矮桌前,低頭盯著桌子上的卷宗,史室依舊昏暗,依舊有許多人在書架前穿行,很匆忙。

她抬起頭看向身旁的年輕人,問道:「你們確定這些事是一個人乾的?」

「小的很確定,已經通知他們加強防備。」

「哼,」李鳳瑤冷笑,「你們這些人裡,但凡有一個像李鳳嵐那麼聰明,或者像白家三小子那樣,我做事也不會如此慌張。」

那年輕人急忙跪下:「小姐息怒。」

「起來吧……我女兒呢?」

「孫小姐……他們往洛陽方向去了。」

「再派些人圍堵他們,讓她長點兒記性。」

「是。」

「荊棘門那邊怎麼樣了?」

「荊棘門的許輕塵做事滴水不漏,咱們埋在荊棘門周邊的暗樁早就被他清理了,您看,要不要再派些人?」

「廢物,」李鳳瑤終於有了些怒氣,「什麼事都搞不定,什麼事都猜不到,真是一群廢物!藥仙谷、公輸氏、女苑,他們之所以被攻擊,原因你們猜不到?」

「小的……愚鈍……」

「能知道公輸氏和女苑是李家的人只有沈香枝,如今的沈香枝估計連半條命都不到了。你們覺得,是誰做的?」

這話點醒了年輕人,他急忙說:「是……許輕塵的人。」

「他的小嬌妻前段時間離開荊棘門後就下落不明,找到她,殺了。再讓人傳出訊息,就說沈香枝命不久矣。」

「小的明白了。」

「下去吧。」

手下走後,李鳳瑤揉了揉眉心,這種無人可用的感覺太不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