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看了黃好義一眼,但見他似完全被矇在鼓裡,不知身邊女子的為人。

章越心道,自己看水滸傳,王婆教西門慶追潘金蓮十個步驟,最後一個步驟就是藉著筷子落在桌子底下然後去捏對方的腳。

宋朝雖沒有明清時女子,那麼視‘足’如命,但早有纏足之風。

如官員如強淵明出任長安,往蔡京那辭行,蔡京調侃道,到那裡你要吃冷茶了。

意思是長安妓女都有裹足,端茶比較慢,茶上來就冷了。

但玉蓮一上來即如此,這也太‘單刀直入’了。

話說章越以前也經常刷b站,翻到女團舞時,也是盯著人家姑娘不眨眼睛的。但放到了現實生活裡,章越還是喜好王冰冰那樣軟萌可愛的妹子。

雖說這樣的妹子以往都沒看上他,但玉蓮這樣他也接受不了。

最重要是朋友妻不可欺啊!

章越輕咳一聲,舉杯淡淡地道:“多謝小姐了。”

聽章越如此稱呼,黃好義有些微微不好意思。

玉蓮聽了章越如此說絲毫不惱,舉杯淺呡,然後白瓷的杯壁上清晰可見地留下了胭脂唇印。

章越突然想起賈寶玉喜歡吃唇脂的段子來。不過章越那個時代在酒杯上留下口紅倒是失禮之舉。

章越不由用現代人的思維,再度抵制了誘惑。

但是章越也是佩服對方千嬌百媚的手段風情啊,難怪有句話是‘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跑。

在宋朝就是有那麼多士大夫不喜歡家裡的守禮端莊的妻妾而出來吃花酒。

這是他們吃飯的本錢啊!

章越想此處,覺得不可再留了,當即起身道:“有些醉了,先回房歇息了。”

“三郎這就醉了?”這時候黃好義捧出一袋錢道:“三郎,這是今日從嫂嫂家取來的,先行還你。”

章越接過錢道:“也好。”

黃好義又欲說什麼,卻給玉蓮止住,章越也是懶得多問,徑直回房歇息了。

次日,章越與黃好義一併來至太學辦入籍手續。

之前十名各州縣推舉上來的讀書人,一共錄了七人。果真如之前章友直,胡學正他們告訴章越的太學考試並不難,主要還是一個過場。

即使落榜的三人一時補不了太學生,也可補為廣文館生,參與國子監監試。甚至還有一條路可改書學,律學。

這些日子,章越在客店聽了不少訊息,比如已經接替胡瑗勾管國子監吳中復,上奏朝廷言‘舊制,每遇科場,即補試廣文館監生。近詔間歲貢舉,須前一年補試。比至科場,多就京師私買監牒,易名就試,及旋冒畿內戶貫,以圖進取,非所以待遠方孤寒之意’。

大意就是很多人冒充國子監,廣文館生參加國子監解試,以至於很多遠到京師,沒有勢力背景的讀書人沒透過考試。

故而吳中復,懇請原先國子監四百五十個解額不變(朝廷打算要裁減各處解額)。

而對於如此問題解決的辦法,也很宋仁宗,官家說你不是說,很多遠方孤寒來汴京的考生沒考上麼?很簡單,原先國子監解試四百五十個解額不僅不變,再增加到六百個人就好了。

而今日章越到國子監,又聽到一個早在風傳,但已是坐實的訊息,這個訊息很振奮人心,但對他不是一個好訊息。

宋仁宗依禮部貢院奏請。

‘應天下進士、諸科解額各減半。明經別試而系諸科解名,無諸科處許解一人。開封府進士二百一十人,諸科一百六十人;國子監進士一百人,諸科十五人;明經各一十人,併為定額。禮部奏名進士二百人,諸科、明經不得過進士之數’。

這份奏章什麼意思呢?

天下進士,諸科解額減半,就是不要那麼多人來京裡考試了(除了國子監解試)。

另外以往一榜進士三百多人,比如嘉祐二年一科就是三百九十多人,如今擴招為五百一十名進士。

五百一十名進士里名額如何分配,開封府兩百一十人,國子監一百人,禮部(各路州縣)兩百人。

特別是國子監進士一百人,諸科,明經是二十六人,解額是六百人。

但壞訊息是原來認為,明經科會有另外的解額,但如今明經科是佔用了諸科的名額。而且就算沒有明經科這一分,諸科名額也比往年大大削減。

比如國子監諸科,明經只有二十六人,這遠不如去年的大幾十人之數啊。

故而這一次太學落選的三人裡就有兩人是諸科,明經。

反正聽到這個訊息,黃好義一下子得意起來了。

國子監解額從四百五十個增加到六百個,而且進士名額增加到一百人,這意味著他身為進士科太學生的身價暴漲了。

章越正要離去,一名學吏道:“李直講讓你去一趟,隨我來。”

“敢問李直講是何人?”

“就是盱江先生。”

章越聞言臉色一變,這不是李覯麼?與自己老師對噴那個。

“能不去麼?”

這名學吏上下看了章越一眼道:“直講叫你你居然不去,可知以後就是他官勾太學了?你不去見他以後還願不願留在太學了?”

什麼?李覯管勾太學,這不是正好撞在槍口上麼?

章越無奈跟著這名學吏走到了一間師齋。

學吏給章越丟了個‘好自為之’眼色即離去。章越無奈叩門。

“進來!”

章越入內但見一名年近五十的老者正在提筆寫大字。

“太學新入經生章越見過李直講!”

老者看了章越一眼道:“聽聞你的篆書寫得很好?來看看老夫這字如何?”

章越走近一看對方也寫一副篆書,正是大名鼎鼎的《會稽刻石》。

老者看向章越道:“怎麼不說話,你既是篆書寫得好,即點評一二!”

章越看了後道:“學生不敢輕易點評師長之字。”

“誒,你是伯益先生的高足,於篆書之上必有見解!莫要謙虛。”李覯擱下筆來。

章越道:“學生不敢。”

“哼!量你也不敢!”李覯將袖袍一拂道,“不論你之前如何,但到了太學即是我的學生,需得聽命從事。但你也放心,我雖與你先生有過節,但若欺負你卻是以大欺小,吾絕不恥為之。”

“今日找你來,是有一事告知於你。你之前是以諸科考入太學,但如今朝廷有旨,太學以進士科為重,故而之前所習諸科的太學生可改為進士科。”

“我看你的三篇大義還算寫得能夠入眼,想必文賦也可,若是一時不成,入太學進士科後也能請教師長,勤學苦練。”

章越聞言不由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之前在浦城時,州學學正,助教即勸自己入太學後有機會改為進士科。如今李覯居然主動提及?

這也不是不行。

時間也很充裕,范仲淹的慶曆新政後規定,入太學聽讀滿五百日方可參加解試,諸州縣學生要三百日,唯有解人百日方可取應。

章越若要參加今年的國子監解試,已是趕不上了。

誠然章越現在若考九經科也是有些把握的,即便是這一科諸科及第名額大大削減的前提下。

但進士科自己完全沒有把握,進士科不是死記硬背就行的。

進士科要考詩賦策論,貼經墨義。

章越除了貼經墨義外,詩賦策論完全不會,萬一不成咋辦,九經的功夫也荒廢了,豈非一事無成。

章越向李覯道:“可否容學生考慮一二。”

李覯倒是沒有為難道:“你何時給答覆?”

章越道:“後天。”

李覯道:“許你!後天來國子監分齋,一旦定下不許更改。”

“學生多謝直講。”

李覯聽了擺了擺手示意章越出門,一句話也不願多講的樣子。

章越離開了師齋心想,以後在太學怕是有一番波折了。不過要不要改進士科之事,可以明日去歐陽修府上請教一番,再作決斷。

想到這裡,章越放下心來。

此刻黃好義已是分好了齋舍,當即問道:“三郎如何?你齋舍定下了沒有?”

章越搖頭道:“直講要我改進士科,若改進士科我則分去進士齋,我與他說考量一二,後天再答覆他。直講答允後日再給我分齋。此事我想聽聽四郎的高見。”

黃好義毫不猶豫地道:“當然是進士齋!如今國子監進士一百人,諸科不過十五人,明經科十一人。能有個進士出身,何必去諸科。”

章越道:“但詩賦策論,我卻沒有成算。”

黃好義笑道:“誰也不是生來如此,似我這樣魚蝦的人都能入太學進士科,又何況三郎你呢?”

章越看了黃好義一眼心道,又來了。

“我再考量一番,咱們先回客店吧!”

黃好義道:“是了,我今日就要搬入太學,留著玉蓮一個人如何是好。三郎可否勞煩你這兩日幫我照看則個!”

“啥?”

章越看向黃好義。

“三郎,你我這一番交情,連這些許忙都不肯幫我麼?”黃好義有些委屈地言道。

章越搖了搖頭道:“四郎,我這人什麼忙都好幫,但唯獨妻妾不可託之。”

黃好義一臉茫然地道:“三郎,這是何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