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的汴京,正是官宦人家互相送年貨的時候。

位於國子監旁的章家大門前,如今則是車水馬龍。

但凡一般人家出了兩個進士,即不得了了,而章家是出了一個狀元,一個省元。

以往這處宅子便是熱鬧,如今章越雖去了熙州,但其熱鬧卻更勝過從前。

一輛馬車遠遠地停在路邊,一名都管模樣的人看了一眼章府門前那熱鬧景象不由道:“今日這人怎麼比昨日更多了?”

馬車裡坐著一位美婦,正是十七娘的姐姐吳十五娘。

十五娘道:“不必等了,都是要進去一遭,與其裝著哪裡巧遇,倒不如直接進去更顯得我們誠意。”

說完十五娘下了馬車。

官宦人家女卷,自不會走正門與來訪的客人撞見,而是走旁門。

章府地方狹小旁門不容車馬,如此相府的馬車只能停在路邊,十五娘少不得必須拋頭露面。

章府旁的曲巷中,兩名健壯的婦人貼身攙著戴著頭紗的十五娘下了馬車,走了一段路方才至旁門前。

一旁的都管道:“也不知為何章舍人如此還住這裡,委屈娘子走這麼遠的路了。”

這都管一言一談之中,仍還是相府管家的氣派。

一旁婦人笑道:“聽說章舍人是寒門出身,舉族供出一兩個讀書人不容易,家底子畢竟薄了些,哪裡能與我們相府比。”

另一旁婦人笑道:“是啊,嫁進去少說也要先吃十年的苦,等到苦盡甘來了,也成了黃臉婆了。”

兩名婦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令十五娘心底好受了些許,她面上卻啐道:“當年我吳家也是耕讀傳家,哪裡有那麼苦,再說了我妹妹當初嫁過去時,也是十里紅妝。”

五個姐妹中十七娘的嫁妝是最多的,十五娘心底也是有比較,雖知道章家家境如此,故而孃家貼補多了些,但她的心底還是難免不痛快。

兩名健婦連忙道:“娘子說得是。”

叩門通報後,但見十七娘略帶驚訝地看著自己。十五娘知道妹妹驚訝什麼,笑道:“妹妹這我還是第一次來,所幸沒走錯了門。”

十七娘笑著迎了十五娘進門道:“我這陋巷自比不得姐姐。”

十五娘仔細打量十七娘,但見她不施粉黛,只是簡簡單單地梳了一個墜馬髻,但素淨的臉龐仍顯紅潤,也比當年作女兒家時更圓潤了些。

觀她的氣色的,就知道自己妹妹這幾年在章家著實過得不錯。

當年這位妹妹她是知道的,平日與姐妹們比起來顯得更文靜,只是更喜歡讀書而已。整日在自家書樓中讀書罷了,有人笑她女兒家又不考科舉,何必讀書呢。

倒是父親吳充道,女兒家讀書好,自己用不上,日後教養子孫總是用得上的。

果然其子章亙聞一知十,是個讀書種子。過年時,吳充當初出了幾道題目考教吳家下一代子弟,結果無一人答得出。

後來十七娘帶著章亙來見吳充,吳充問了同樣幾個問題,對方是對答如流。

十五娘聽說吳充聽了很是高興,將自己相藏多年的硯筆贈給了章亙。這套硯筆是當年吳充第一次上京,以後學的身份向歐陽修討教。

歐陽修對吳充十分賞賜,將之贈給吳充的。

吳充一直很珍惜,自己都沒有用,也沒留給吳家子孫,而是送給了章亙。

可見吳充疼愛這外孫到了什麼地步。

不過聽說吳充也有些感慨,自家子弟無一人比得上章越也就罷了,但孫兒之中也是如此。

十五娘打量了一番宅子道:“以妹夫如今的官位,又不是置不起好宅子,我在內城看了好幾處好宅子,到時候與妹妹一起去看看。”

十七娘笑道:“那多謝姐姐了,只是如今剛生了孩子,也懶得走動。”

十五娘聞言幽幽地嘆道:“妹妹命真好,生了兩個男丁,為章家傳了香火,似我只有一個女娃,倒是庶出的生了幾個。”

十七娘道:“那姐姐就從庶出中選一個聽話,好好教養,日後還不是如親生的一般。”

十五娘按了按十七娘嘆道:“這些事時我們當年在閨中哪裡曾想,但如今嫁雞隨雞,一切都要替夫君打算,替家族打算,這才是我們一輩子的寄身之地。”

說到這裡,十五娘頓了頓道:“今日我帶了如意坊的點心來,妹妹與侄兒都多嘗一些。”

二人入了宅子,二人坐下說了一陣子的話。

十五娘握住十七娘的手道:“偌大的相府,唯有到妹妹這裡才聽到幾句體己話……如今大姐去了潁州,二姐三姐身在西京,眼下也只有你我姐妹能說說話了。”

“實不相瞞,我這一次是為我家官人的事來託妹夫來了。”

十七娘雖心底有數,但聽到十五娘這麼說時,仍是心底驚訝。

自己這姐姐是一向心高氣傲,二人在閨中時候年紀相近,故而常比來比去,哪知今日……

十七娘有些恍忽,她突然記起當年作女兒家時,一日她與十五娘同在一起從宮裡來的老嬤嬤學女紅。她與十五娘都不喜這些,那日十七娘娘知老嬤嬤好酒,便拿了幾瓶家中的陳釀騙給老嬤嬤品嚐。

老嬤嬤吃醉了酒,二人便悄悄到家中湖心亭中游玩,說起老嬤嬤醉酒的事,二人笑得前仰後合。

那一天的午後,陽光是那麼明媚,十五孃的笑聲是那麼輕盈,二人少有地放下芥蒂,在一起說笑,心情也是飛揚起來。

十七娘看著十五娘,當年的少女如今也是將柔發盤起了髮髻。

十七娘對十五娘道:“姐姐,姐妹中我們年紀最近,又是一起長大,當年雖是吵吵鬧鬧,有那上下之心……”

說到這裡,十七娘十五娘提此都不由莞爾。

……

新設轉運司,經略安撫司在朝堂上議得差不多,已是定下。

轉運司路負責民政,經略安撫司路負責軍事。

之後了兩府轉對,官家今日興致很高對問道:“王韶,高遵裕二人議賞朕是看了?諸卿以為如何?”

頓了頓官家又道:“高遵裕非首謀,又退縮避事,本不應該功居第一!朕知道諸位將他列在第一,是看在太皇太后的面上。不過讓他為經略安撫使,朕以為未免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