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元馳,皇帝突然愣住,意識飄回到十七年前。

年輕時,他是宮中最不受寵的八皇子,父皇漠視他,母妃獨寵十三弟,就連院裡的宮人都可以隨便欺負他。

他不理解,明明都是他們的孩子,為何不能一碗水端平?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不再去費心了,乾脆破罐子破摔。

沒人在意他,那就都別想好過!

他開始變得圓滑,學會了阿諛奉承,懂得了積攢人脈,慢慢的,他不再是個小透明。

父皇重用他,他感恩戴德,背地裡卻在父皇常用的薰香上動了手腳。

十三弟喜愛他,時常粘著他,卻被他溺死在池中,嫁禍於旁人。

母妃開始疑心他,四處調查十三弟的下落,終於查到些眉目,卻被他下藥毒啞。

皇帝目光呆滯,目光直直落在元馳身上,頭痛得厲害。

十七年前,他親手送走了父皇。

父皇臨終前,一雙眸子充了血,靜靜望著自己。

“元峰,朕這群兒子裡,無論是心智還是性子,你都是最像朕的,且往後瞧,你的死法不會比朕好上半分。”

他不服氣,在父皇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淡淡回了句,“兒臣若為父親,一定比您做得好。”

父皇死不瞑目,而那日,恰巧也是這樣一個陰雨天。

如今,他的報應來了。

皇帝不自覺的後退兩步,指尖顫抖的厲害,低聲喃喃道,“你這個逆子……”

元馳輕笑,身上早已溼透,衣角有水滴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父皇眼下還有力氣罵,那便多罵幾句吧。”

皇帝望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嗤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涼意,“逆子,以為你能殺掉朕?”

元馳勾起唇角,笑容陰羈,沉聲道,“兒臣既然敢如此光明正大闖進來,父皇不妨猜猜,兒臣究竟有幾成把握?”

話音落地,元馳側過臉,低聲道,“來人,將皇上綁起來。”

外頭有人拿著繩索跑進來,皇帝順勢望向來人,身子狠狠一震。

“張……張德?”

張德不再佝僂著後背,常在手中的拂塵也不知所蹤,在皇帝驚詫的目光中,慢慢走到元馳身側,笑眯眯應道,“皇上,正是奴才。”

張德身後還跟著兩個健碩男人,手中拎著繩索,隨時待命。

皇帝咬牙,拔出腰側的長劍,直指張德,“你可是朕身邊的老人,朕捫心自問待你不薄,這逆子究竟許諾了你什麼?”

“奴才別無所求,只是想要個安穩的生活罷了。”張德笑意加深,尖著嗓子問道,“奴才為皇上做了那麼多黑心事,皇上身邊人換了一茬又一茬,若再不做點什麼,保不準下一個死的就是奴才了。”

皇帝疾首蹙額,眼底閃過一絲不可置信,“朕從未想動過你。”

“皇上的話,奴才能信幾分?”張德覺得好笑,開口反問道,“皇上與宋將軍稱兄道弟,他忠心耿耿守了您十幾年,最後連一具全屍都換不來。”

“就連親生兒子,皇上都能狠心追殺,更何況奴才一個太監呢?”

張德笑容深了幾分,眼神也變得凌厲,“上至雙親,下至兒女,皇上算計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奴才拿什麼信您?”

皇帝一臉挫敗,苦笑兩聲,自嘲道,“到頭來,朕身邊竟是一個人都留不下。”

“莫要再廢話了。”元馳冷下臉,低聲道,“先把人綁起來,再做定奪。”

“是!”

兩人應下,拿著繩索,一左一右朝著皇帝挪去。

“誰輸誰贏,還未定呢!”皇帝冷喝一聲,見二人向自己撲來,揮動手中長劍,逼得他們不敢再向前。

局面僵持不下,元馳眉頭越蹙越緊,剛想開口,卻聽到門外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眾將士,隨我衝鋒,保護皇上,誰能活捉叛軍,我重重有賞!”

“元諶?”聽到耳熟的聲音,元馳猛然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張德,眼裡閃過一絲殺氣,“你不是說都辦妥了嗎?”

張德嚇白了臉,不敢抬頭看他,小聲應道,“大皇子,奴才確實留了暗哨……四皇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闖進宮裡的,奴才也不知……”

元馳怒不可遏,一腳踹向他的腹部,“廢物!”

見此情形,皇帝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下來,仰天大笑,心中充斥著劫後餘生的喜悅,“逆子,老四來了,朕且看你還有什麼法子能逃出生天!”

元馳聞言,嗤笑一聲,眼神陰暗,淡淡回問道,“父皇就這麼自信四弟能敵得過兒臣?”

殿外傳來打鬥聲,皇帝臉上再也不見驚慌,揚聲笑道,“你妄圖弒父,為子不孝,為臣不忠,老天都容不得你!”

“既如此,兒臣便不孝到底!”

話落,元馳臉色猛地一變,提劍朝著皇帝攻去。

皇帝也不甘示弱,同他過了好幾招,望著元馳的長劍,不免覺得可笑,“你是朕的第一個兒子,你的劍法都是朕教你的。”

元馳輕笑一聲,手中的長劍越來越快,“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死在兒臣的劍下,父皇怕是無法瞑目了。”

皇帝心感吃力,嘴上卻絲毫不見窘迫,“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二人纏鬥在一起,元馳年輕力壯,更佔上風,劍刃好幾次從皇帝脖頸前劃過。

皇帝的視線落在劍上,無法顧及其他,讓元馳抓住了空子,窩心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手中的劍順勢飛出,皇帝心下一驚,剛要起身,卻見元馳的劍尖已經抵在了自己喉嚨前。

望著父皇一瞬間慘白的臉,元馳不免笑出了聲,淡淡落了句,“父皇,您輸了。”

皇帝不住的向後退去,心跳如擂,一國之君竟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

這一瞬間,他才恍然明白,太上皇臨終前的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生在帝王家,弒親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皇帝心頭酸澀得厲害,動了動嘴唇,低聲勸道,“元馳,你這是大逆不道,即便登上了朕的位子,也不會落個好結局。”

元馳嗤笑一聲,將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眼底滿是殺意,“兒臣能不能有個好結局,就不必父皇勞心了。”

話音才剛落地,一支鐵箭破空而出,帶著不小的力道,將元馳的劍擊偏了幾分。

原本應當插進皇帝脖子的劍歪了些,狠狠刺進他的肩頭。

“兒臣救駕來遲,父皇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