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甘寧的問話,黃月英也略有些生疏的調轉了馬頭。

果真,她們車馬隊伍的後方,一名清瘦面白的小少年騎在一頭老驢上,目光炯炯,朝她望來。

“在下姓楊,名慮,襄陽人士。”少年朗聲道,朝著黃月英這邊拱手。

“楊慮?”黃月英略思索了一番,而後想起,是有這麼個人。

楊慮是楊儀的哥哥,《三國志》說他:少有德行,為沔南冠冕。州、郡禮重,諸公辟命,皆不能屈。年十七而夭。門徒數百人,宗其德範,號為“德行楊君”。

就是少年便有名氣,大概十四五歲時,許多人想請他當幕僚,他都拒而不就,可惜…十七歲便去世了,有門徒數百人,尊他為德行楊君。

“正是,未曾想,小先生竟聽過在下的名字。”楊慮笑著,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卻清澈而真誠。

黃月英微愣,而後也笑,輕拍馬腹上前,“閣下如何得知在下便是黃楚?”

“一月前,黃家小娘子受天子封賞,荊州各大世家豪門皆備賀儀道賀,其中,有良馬數十。”楊慮解釋,看著他眼前這與他年歲相似的少年,容貌端秀,眼神中透著些驚喜,繼續道,“諸位自黃家莊子方向而來,說是到黃家販賣楚紙的…”

“可尋常人家如何會讓如此年少的郎君做主?”

“且附近百姓皆知,黃家莊子有個將軍護衛…此將軍身形壯碩,武藝不凡,喜著華服,好鳥羽…”

一旁,甘寧聽著這些,默默的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很華麗嗎?自從給黃月英當了護衛後,他也就在刀上綁了根鳥羽啊…

“而方圓百里內,能合此二點者,唯有黃楚小先生與甘姓將軍。”楊慮再次拱手,溫聲道,“慮,冒昧了。”

黃月英卻是開心起來。

說句實話,剛剛那麼多人都沒有能在第一時間識破他們的話,這楊慮卻是直接跟了上來,可見…歷史留名之人,真的是有他過人之處的。

可惜…楊慮十七而夭。

想到這裡,看向楊慮的眼神便多了分不忍。

有時候,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人太過聰明是會被老天收走的。

“沔陽黃楚,有禮了。”黃月英拱手,“楊兄此來何為?”

“聞沔陽黃楚,才智機敏,行仁與善,少有名節,頗有汝南許子將之風。”楊慮答,“今日一見,果有古仁人名士之風。”

聽到楊慮這樣誇她,黃月英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黃楚這個名字已經這麼有名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去年離開襄陽,習家姐弟事件不斷髮酵,蔡照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名聲也在蔡瑁以及劉表的有意推動下越發的響亮。

附帶的,小先生沔陽黃楚之名…自然被更多的人知曉。

再加上她被封楚安君,老父親黃承彥又是當世名氏…

沔陽黃氏,已然成為了荊州的新興士族,而且還是一門“三傑”…

自然會讓許多人好奇與探究。

“楊兄過譽,”黃月英笑答,但卻依舊問道,“所以…楊兄究竟何為?”

“在下今年亦是十三,”楊慮抬頭看了看天,“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是以,亦想會一會當世同輩才俊,學習一番。”

黃月英微微挑眉,簡而言之,衝著“黃楚”來的,“楊兄有何教我?”

“在下與小先生不過初相識,不敢言‘教’,只望能與小先生同行一段,探討學習。”楊慮也表明了來意。

他此來,主要是為了見認識這個人,看看自己和同輩人之中的才俊有多少差距。

黃月英瞭然,這個時代的人啊,有時比後世之人直接多了,於是笑著道,“固所願,只是奈何在下此去襄陽有要事…”

“無妨,反正在下無甚要事,本就是自襄陽遊學而來,若小先生不棄,在下可同行。”

黃月英看了看甘寧,詢問後者的意見,畢竟甘寧主管護衛。

甘寧自然是無所謂,對他而言,黃月英也好,這個什麼楊慮也好,都是小蘿蔔頭,保護一個是保護,保護兩個還是保護…

只要黃月英自己不介意就行。

再說了,黃月英是東家啊!

這般處處尊重他,讓他有點太受用了啊!

於是點點頭,“小郎君所求,亦是我家郎君所求,只是我等車馬甚重,所帶錢財頗多,怕是會有幾分危險。”

“無妨,自沔陽至襄陽,路途尚算平穩。”楊慮笑答,“再說,遊學此事本就有風險,如今能與小先生相識,已是幸事。”

“楊兄莫要再喚小先生了,你我年齡相似,便以兄弟論處,可好?”黃月英聽著這小先生的這個稱呼,就有些無奈。

如果楊慮比她大也就算了,可偏偏,楊慮或許就不比她大!

這一次次喊小…先生,那不是佔她便宜嗎?

“如此,黃兄,在下冒昧了。”楊慮自然是應了。

黃月英也應,“楊兄客氣了。”

一旁,甘寧無奈搖頭,而後指揮著車馬,“繼續前行!”

馬車上的黃峻,看著又來了一個少年郎,騎著一頭如此老驢,又非要與他阿姊同行…分明,他也想和阿姊並肩的。

車馬一路向西北方向而行,遇鎮縣市集也會偶爾停一停,至天色已晚,便打算在一個小縣城內住下。

一路上,楊慮有些興奮,問了好些問題。

黃月英自然都是一一回答。

當然,最初探討的,還是與經義相關的問題,直到後來,慢慢的就變成了天下大勢。

“阿楚果真高見!”楊慮眼神連連發亮,“當真是相識恨晚!”

黃月英也同樣開心,在十二三歲這個年紀,能有這樣的見識,可見面當今時代頂尖的人才了。

只是,十七而夭…

她又看了看楊慮的臉色,確實,比剛看到時又蒼白了些,只是眼神炯炯發亮,興奮不已。

“阿慮可是身子有疾?”

“阿楚亦懂岐黃之術?”

“略知一二。”黃月英點頭。

上次整理了那麼多醫案,又把這個時代的好一些醫書給消化了,加上後世歷經口罩時期後,也自學了一些相關方面的書籍。

所以,的確是略知一二。

“阿楚可試言之。”楊慮好奇。

“初見阿慮時,便覺阿慮面色較常人蒼白,一路行至此地,你我皆有乘騎,可阿慮面色卻更白了。我望阿慮身形清瘦,指蓋全白,此時又略有氣促。”黃月英皺起了眉頭,“怕是阿慮先天便有不足?”

“哈哈哈,的確。”楊慮哈哈大笑,“有人斷言,在下活不過十七。”

黃月英默,這個時代到底哪兒來這麼多名醫啊,她咋一個都還沒有遇到。

而且…活不過十七啊!

“阿慮竟仍如此樂觀?”

“在下亦無他法罷了。”楊慮依舊擺擺手,不在意。

“行了,二位莫要商討了,客舍到了。”前方,甘寧也聽到了這些。

便提醒二人,可以休息了。

望著楊慮的眼神,也多了分憐憫。

黃月英下了馬,楊慮便開口問,“路上一直沒問,阿楚這馬腹兩邊之鐵環…”

“謂之馬鐙,方便騎乘。”

“妙哉!這馬掌之下的鐵片…”

“謂之馬掌,與穿鞋同工。”

“甚妙!”楊慮精神頭更好了。

今天說了平常好幾天的話量…還遇到了一個能與他相談甚歡的同輩人,心中欣喜。

於是正從驢背上跳下…

卻是一個趔趄。

虧得黃月英先下了馬,拉了一把…

“阿慮小心!”

甘寧轉身,就見到了楊慮站立不穩,暈暈欲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