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手一抖,茶水濺了出來,劉媽媽連忙拿著帕子上前給她擦。

“怎麼回事,不是說只是個小宴席嗎!怎麼把國公爺都驚動了的?!”

“奴婢只聽說,他們都是來喝茶的!”劉媽媽動作利落地擦去老夫人手上的茶水,道,“老夫人,您是這侯府的尊長,這貴客上門,您得親自過去,鎮鎮場子啊!”

老夫人如何不知。

可她卻遲遲不動。

她並不是自小就長在京城的,而是老侯爺受封爵位,皇帝賞賜了侯府之後才搬過來的。

剛來的時候,因是新晉的侯爵,老侯爺雖然剛剛為國捐軀,但兒子年紀尚小,眼看著炙手可熱,京城裡的大大小小的官眷們便都過來拜會她,也有不少跟她關係不錯的。

可是後來,安遠侯在朝廷上毫無作為,甚至整日浪跡花樓,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安遠侯府在京城裡的名聲地位一落千丈,那些人就再也沒來過。

就算是偶爾在外頭見著了,也不過只是寒暄幾句,裡裡外外都透著生疏。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老夫人在這京城裡還真沒什麼朋友,連侯府的大門都很少出了。

突然讓她去見那麼多位高權重的人,她怎能不忐忑。

劉媽媽看出了老夫人的不安,連忙道:“老夫人,您可是這侯府的尊長,那些人到了您的地盤上,敢對您不客客氣氣的嗎?

更何況,還有夫人在呢,咱們不過就是過去露個臉,不會有事兒的!”

劉媽媽的一番話,像是給老夫人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她終於點點頭,起身進了臥房,重新更衣梳妝了。

再出來時,老夫人已經換上了一身鴨綠色長襖,下配一條緋紅色燙金馬面,頭髮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頭上戴著一整套的紅寶石頭冠。

頭冠摔過,又被手藝精妙的工匠仔細修復,已經看不出損壞的痕跡了。

往外走了幾步,老夫人突然停住步子:“翊兒呢?”

府裡來了這麼多的貴客,安遠侯這個侯爺不出面怎麼說得過去?

劉媽媽臉上頓時露出幾分為難之色:“侯爺昨夜跟媚姨娘她們幾個在一起喝酒,玩的時間長了一些,聽說早上才歇下,這會兒……宿醉未醒呢。”

“一群狐媚子!”老夫人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麼幾個字。

當初讓媚姨娘她們去安遠侯身邊,只是想把安遠侯從雲姨娘身邊引開,殺殺雲姨娘那個賤人的威風,卻沒想到這幾個也是不叫人省心的狐媚子!

劉媽媽怕老夫人動怒,連忙道:“老夫人,這會兒天色都不早了,咱們快走吧!”

再不去,宴席怕是都要散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外頭金燦燦的夕陽,不敢再耽誤,抬步往花園走去。

此時的侯府花園,實在是熱鬧非凡,老少男女們齊聚一處,每人手裡都捧著一盞茶,氣氛十分鬆弛。

涼亭之中,幾位閣老夫人和國公夫人同坐,江扶月坐在首位,親自給她們泡茶。

眾人閒聊間,文華殿陳閣老端著茶盞過來了:“顧夫人,老夫也是愛茶之人,以前怎麼從來沒喝過這樣的茶?這茶究竟是從哪來的?您可有門路嗎?”

他雖已經上了年紀,頭髮斑白,不過眼神明亮,顯然精神頭極好。

錦國公夫人也點頭:“是呀,我家那茶,天南海北的都有,怎麼就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扶月,旁人我不管,我們家靜客與你關係這般好,我也算是你的嬸嬸,對我可不能藏著掖著啊!”

她這話音一落,涼亭裡眾人紛紛笑出了聲:“要是光你家有這茶,我們可是要天天上門去的!正好,連飯也一併給我們包了得了!”

“美得你們!”

江扶月也抿唇一笑,道:“這茶是我一個朋友的獨創,她早些年一直在偏遠之地做生意,這些年,她生意做得大了,就想回京試試,卻一直拿不準主意,便給了我一些茶葉,叫我先幫她試試諸位的口味。”

“原來是要在京城開店呀!”孫靜客眼睛一亮,“那咱們以後可有口福了!”

一聽說要在京城開店,陳閣老眼睛一亮,端著茶盞就走了,迫不及待地要把這訊息分享給與自己相熟的朋友們。

說話間,老夫人過來了。

在座眾人大都身著便服,哪怕是收了帖子的,也不過就是穿戴稍稍正式了一些而已,全場唯有老夫人是盛裝打扮,一路走來十分引人注目。

江扶月一抬眼就見著了她,起身行了一禮,其餘眾人也紛紛跟她打了聲招呼。

老夫人徑直走到首位,穩穩落座,有些不滿地看向江扶月:“扶月啊,不是我說你,你請了這麼多貴客過來,怎麼也不知道跟我打聲招呼?你一個小輩,哪裡撐得起這麼大的場面,怠慢了可怎麼辦?”

江扶月還沒說話,錦國公夫人就先開口了:“老夫人這可就是誤會了,我們都是聽說扶月得了好茶,不請自來的!本就是我們失禮在先,又哪來的怠慢一說?”

說罷,錦國公夫人便招呼著江扶月坐到她身邊:“你這泡茶的人可不能離席,快坐快坐,我都還沒喝夠呢!”

眾人紛紛附和,一時間倒像是把老夫人晾在一旁了一般。

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仔細想想,她別說是得罪錦國公夫人了,二人根本連面都沒見過,這錦國公夫人怎麼開口就把她的話堵回去了,還一副要為江扶月撐腰的樣子?

老夫人坐了一會兒,見實在沒人搭理她,便藉口坐得久了要起身走走,徑直回了松壽院。

她走了,花園裡的氣氛倒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直到天都快黑了,眾人依舊意猶未盡,可幾個泡茶的丫鬟手邊也沒了茶葉,便都過來找江扶月。

江扶月頓時一臉為難。

今天來了這麼多人,本就已經在她意料之外了,這些人還一個個的喝了一盞又要一盞,那茶葉頃刻間就分沒了,她這兒實在也沒剩多少了。

看出了她的為難,錦國公夫人咳嗽了一聲,道:“好了好了,這天都黑了,咱們就先回去吧!過幾日茶館開張,咱們再去買!”

錦國公夫人話音一落,其他幾個國公夫人和閣老夫人也都點頭附和。

幾位身份最貴重的人都表態了,其他人自然不能再說什麼,只好都不情不願地走了。

江扶月親自起身相送,順便暗地裡給孫靜客塞了幾罐茶葉。

接收到江扶月遞過來的眼神,孫靜客連忙做賊一樣,低著頭攏著袖子快步離開了,比錦國公夫人還早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