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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朱允熥看過一部關於漢高祖劉邦的電影。結局中劉邦說,我的一生都是鴻門宴!

作為劉邦的同鄉(朱元璋祖籍和老劉是老鄉),老爺子的一生何嘗不是如此,甚至老爺子的一生,是更為慘烈的血肉戰場。

對於這樣的帝王來說,死人才是最放心的人。不能說他心胸狹窄,也不能說他們殘暴。多疑,冷酷已經刻在了他們的骨子裡。

他們想殺人時,已經準備好了刀子。

老爺子要殺人,這世上唯一能阻止他的人,也就是朱允熥一人而已。可是朱允熥實在不願意,在這些事上和老爺子起爭端。

作為孫子,祖父老了,不管他是對是錯,都只能順著來,不能硬頂。不管是民間,還是天家。子孫都要體察老人心,都要顧忌老人的想法。老人做的都是為了兒孫,哪怕錯了。兒孫也不能因為自己已經成人,從而粗暴直接的武斷的否定老人。

“一味的轉移老爺子的注意力也不行。”

朱允熥腦子裡亂哄哄的想著,甚至有些生氣,“藍玉也是,笨的瓷實!就不能學學湯和,告老還鄉!就不能上書離開京城,回老家種地去!暫時避避風頭,不比成天讓人惦記他強?”

對,讓他自己上摺子,乞老。

讓他自己和老爺子說,他也五十多了,想帶著兒孫回老家頤養天年!

讓他自己和老爺子說,他什麼都不要了!

就此時,王八恥從外面進來,“殿下,吏部尚書詹部堂求見!”

呵,想誰來誰!牽扯其中的詹徽也來了!

“讓他進來!”朱允熥低聲道。

稍後,詹徽幾乎是小跑著進來,直接跪在地上,“臣詹徽,參見皇太孫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明朝如今的文臣,都還算比較有風骨,這詹徽也是讀書人出身,可卻是個另類。

從他跪地的姿勢就能看出一二,別人的文臣下跪都是一板一眼,而他跪著,就和水滸傳裡的宋江似的,屁股撅得老高,真真的五體投地。

這人是官場的老油子,最會做官說話,最會揣摩上意。老爺子喜歡務實的人,他就從不誇誇其談上書言事,盡心盡力的把自己管轄的事做好。

老爺子喜歡乾綱獨斷,他就凡老爺子說的,無論對錯一律擁戴。從不學其他文臣,唱反調。老爺子稍微不悅,他馬上就跪地請罪

,把所有的不是都說在他自己身上。而且他還有一手拍馬屁的功夫,拍起馬屁來,總是不留痕跡又極為高明。

以前朱標在世的時候,他每天必拍太子,他不是說太子如何英明神武,而是說太子賢德仁厚,未來定是千古明君。現在朱允熥是皇太孫,當著老爺子面,他只要一開口,就是皇太孫如何天資聰慧,如何天縱奇才。

誇兒孫,是老爺子的命門!誇老爺子或許哪天拍不正,就拍馬腿上了。可是誇老爺子的兒孫,永遠不會出錯。

有些才幹,又能聽話懂事,這些年他官運亨通。吏部尚書,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銜!

“歷史上這人怎麼死的呢?”

朱允熥看著撅著的詹徽心裡默默想道,好像是藍玉謀反案的時候,詹徽奉命審理藍玉,開口說藍玉你趕緊招供,別連累旁人!

然後,心高氣傲的藍玉直接當著錦衣衛說,我藍玉的同黨就是你詹徽!

於是,一向看詹徽不順眼的文官集團發難,朱允炆吹了耳旁風,詹徽被殺!

他被殺其實也不冤,誰讓和藍玉走的近,事後又急著撇清干係呢?

叩闕案現在把他和藍玉都引出來了,按老爺子的性子不死幾個是不會罷休的!藍玉可以保,那這個人

見朱允熥半天沒說平身,詹徽撅的更加謙卑,“臣,參見殿下!”

“起來吧!”朱允熥抬抬手,“給他搬個凳子,讓他坐著說話!”

“殿下體恤大臣,千古罕見!臣生逢盛世逢明主,何其幸也!”詹徽笑道。

看看,這馬屁真是信手拈來。

“見孤何事?”朱允熥微微一笑,就當耳旁風。一笑而過。

詹徽雙手呈著一份奏摺,開口道,“太孫殿下,戶部侍郎和工部侍郎一職,已經空缺三月。這是候選官員名單,請殿下裁斷!”

“這事,你該先報於皇爺爺那邊!”

侍郎是正三品,必須皇帝欽點。他只是皇儲,可以保舉提拔但沒有直接任命的權力。

“臣奏過於陛下!”詹徽笑道,“但陛下說,這等事殿下做主就好!”

朱允熥含笑點頭,拿過摺子看了起來。

摺子上都是夠資格升任侍郎的官員名單,密密麻麻一大片。朱允熥仔細的看看過去,大多是洪武十八年左右的進士。這些年中進士的時候都三十多歲,經過幾年的磨練,現在正是能獨當一面的時候。

“趙勉?”朱允熥看到這個名字,拿起硃筆畫了個圈。

這人是中書舍人劉三吾的女婿,也是東宮一系的官員。

“今日孤看了,定了,也是走個過場,具體還要在朝會上眾議!”朱允熥繼續邊看邊道。

“您都畫了,朝會上才是過場!”詹徽心裡暗道。

工部侍郎,主管軍器、軍火、軍用器物,礦冶、紡織。還有造幣和度量衡等事。

造幣?

朱允熥似乎想起了什麼,緊接著眼神落在手裡官員的名單上,頓時一凝。

洪武十七年榜眼進士,翰林院修撰練子寧!

又是一個大忠臣!

不亞於鐵鉉方孝孺的忠臣!

原本時空中,燕王朱棣進京,把他綁上金鑾殿。練子寧痛斥朱棣,謀權篡位大逆不道。朱棣一怒之下,割了他的舌頭。

然後,當朱棣在大殿中對群臣說,“我非篡位,乃是欲效仿周公輔成王!”

練字寧聽了,直接用手指頭蘸著嘴裡的血,在大殿金磚上寫道,“成王安在?”

朱棣那活閻王的性子,直接殺了他家四百八十多口,就一個幼子被侍女偷偷藏起來,躲過一劫。

朱允熥最喜歡這樣的忠臣孝子,起碼這些人的人品沒有問題。為官無論才幹如何,但沒有德行,沒有人品,一定不會是好官。

於是,他提起硃筆在奏摺上畫了個圈,把練子寧包裹進去。

“再和你說一遍,這兩人孤看著還行。但侍郎乃是國朝三品,還需在朝會上稟明皇爺爺,明白嗎?”朱允熥把奏摺送還,放下筆說道。

“臣遵旨!”詹徽笑道,“殿下,蘇州知府,同知,通判等官位也已經出缺,還有浙江布政司使也獲罪。臣愚鈍,該選何人,還請殿下給臣一個章程!”

“國家大臣,不可輕言提拔!尤其是地方父母官,要慎之又慎!”朱允熥想了想,“都拿到朝會上奏議,請皇爺爺聖裁簡拔!”

杭州的張善是朱允熥一系的官員,蘇州他也必須抓在手裡。關於人選其實他心裡已經初步定下,只不過他不想當著詹徽的面說出來而已。

不過,朱允熥忽然心有所悟,詹徽是不是話裡有話?如何選人給他一個章程,莫非他吏部已經有了腹案?

隨即,朱允熥笑笑,“一省布政司非皇爺爺欽點不可,蘇州府該用何人,你是吏部尚書,有舉薦大臣之責,你可有什麼人選?”

“吏部會督察院歷年考察,戶部給事中李震,山東道監察御史王度,御史楊吉,河南河道胡斌,還有山東按察司使陳瑛,都符合外放蘇州的條件。蘇州乃是江南重地,雖五品知府但許可權極大”

“等等,你說誰?”朱允熥的眼睛眯起來,笑道“山東按察司陳瑛?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呀!”

“是!”詹徽笑道,“陳瑛此人乃洪武二十年之進士,先為御史後為山東按察司,為官剛正不阿,頗有顯明”

啪,朱允熥一拍寶座的扶手,大怒道,“你和他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替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