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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外,古道邊。

燦爛陽光之下,前行的人群中傷感瀰漫。

原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涼國公,太子少保,京營兵馬總兵官藍玉,再不復往日的尊崇。一身布衣,隨著人群慢慢行走。

他現在已經貶成平民,偌大的藍家遣散一空,跟著他的只有家人。這些人也都一身布衣,無論男女都揹著簡單的行囊,徒步行走。

人群周圍,數百個鐵甲護軍騎在馬上,奉旨押藍玉回懷遠老家,交付地方官看管。

隊伍中,隱隱有哭聲,讓人心煩意亂。

“別哭了!”藍玉長子藍春呵斥一聲,“留下一命,已是天恩浩蕩。哭什麼,煩死個人!”

“哭吧!”藍玉長嘆一聲,“她們心裡不舒服,哭兩聲也能痛快痛快!”

說著,藍玉悵然回頭,回望巍峨的應天城牆。

上一次出京,是趕赴西北邊疆作戰。那時自己領大軍出征,皇帝和吳王在城頭親送。而這一次,他卻是一個罪人,如囚徒一般被人監視押送。

人生,還真是無常。英雄和罪人,就在天意一念之間。

隨後,藍玉摸摸脖頸上的紗布,面露苦笑。

“至少,自己還有命!”

原本,他心中充滿恨意。甚至想著,在被行刑的時候,要對天高喊,天道不公。但在獲得生機之後,那些恨意也沒了,剩下的只有心酸和無奈。

現在,他真的明白了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可是隻有他自己的知道,他心裡還藏著那麼幾分不甘!他藍玉,這輩子就這樣了?心中,那些策馬揚鞭,如霍驃騎般建立不世功勳的夢,戛然而止了嗎?

“什麼人?”

護送的騎士,發出一聲大喝。

藍玉抬頭,只見前方官道上,一頂軟轎緩緩而來。

轎子邊上,一個騎馬的漢子大喊,“開國公家的!”

常家人?騎馬的正是自己的外甥,常森。

“奉聖命,押送囚犯,閒雜人散開!”護軍千戶板著臉喊道。

“給你能的!”轎子落下,常升一瘸一拐的出來,罵道,“老子剛交卸了京營的差事,你這狗才就翻臉不認人?”

那千戶趕緊下馬,笑道,“常二爺,不是小的託大,實在是干係重大!”

“老子知道!”常升在下人的攙扶下,上前說道,“我現在什麼官職都沒有,給自己舅舅送行也不成嗎?”說著,一個眼色,家人在邊上遞過一個鼓鼓的包袱。

“這?”那千戶覺得燙手。

“些許散碎銀兩,弟兄們路上拿著吃酒!”常升笑道,“收下吧!看你那點膽子,誰還能因為這點銀子,砍你的腦袋?”隨即,又道,“路上還要勞煩兄弟們照看一二,常二這裡謝過了!”

見他躬身行禮,那千戶不敢受,避開身子說道,“二爺說哪裡話?”說著,猶豫幾分,“二爺,您要和他說話,俺也不攔著,畢竟天理人情。可人多眼雜,您別讓小的難做!”

“老子曉得!”常升笑笑,“等你回京,來我府上吃酒!”

說完,在家人攙扶下,走到藍玉身邊。

“老舅!”常家兄弟拜倒,“外甥來送您了!”

“有心就行,人不該來!”藍玉沉聲道,“被人知道,又是一番口舌!”說著,看看常升,“你這是怎麼了?”

“昨日朝堂上,皇爺問了京師的防務,外甥回答的不妥帖,被打了三十板子,剝了官職,現在在家賦閒呢!”常升不在乎的笑笑。

“哈哈!你這是吃了開城門的瓜落了!”藍玉笑道,“打的輕!”

“要不是有太孫殿下從中斡旋,當場就去了半條命!”常升笑道。

朱允熥回城是他開的城門,無論如何這個事在老爺子那都說不過去。老爺子輕飄飄的打幾下放了,就算是讓他長個記性。暗地裡,已經燒高香了。

私開城門是大罪,他是皇太孫的舅舅,換了別人,直接活活打死都是輕的。

“三爺仁德,你倆好好的輔佐!”藍玉嘆息一聲,再次回望城頭,傷感道,“本想著,伺候了故太子一輩子,深受大恩,又是姻親,往後這把子力氣,就賣給三爺,誰知哎!”

“舅舅,留得青山在”常森說了半句,見身邊有人就閉口不說了。

“這是一點銀錢,舅舅收著!”常升再次擺手,下人送上幾個口袋。

“嗯,正愁以後沒錢花呢!?”藍玉笑道,“種地?姥姥的,老子打了一輩子仗,拿鋤頭都想刨人腦袋,哪會種地呀!”

“這裡面的金子,是定遠侯,景川侯特們送的!他們想來,我給攔住了,也沒讓他們送太過,夠你們過日子就成!”常升小聲道。

藍玉拍著重重的包袱,點頭道,“代我謝謝這些老兄弟!”

就在這時,前面煙塵乍起,數十騎兵蜂擁而來。

押送的護軍千戶一看旗幟,趕緊大喊,“下馬,跪!”

“三爺!”藍玉動容,“他來了?”

來的正是東宮的親軍,當先一人正是傅友德之子,傅讓。

傅讓勒住戰馬,跳下來,沒看旁人,直接走到藍玉身邊,“涼藍大叔,殿下讓我來看看你!”

說著,對護軍千戶說道,“皇太孫口諭,賞藍玉馬五匹,馬車兩輛,用做代步!你有何話說?”

那千戶如何敢說話,不但沒話說,反而鄭重的拱手,“俺也是軍中人,雖有上命,但太孫仁德高義,就算事後有人多嘴,俺一力承擔了!”

“嗯!”傅讓點頭,“多謝!”

隨後,傅讓面對藍玉,“藍大叔,馬車裡有金銀,是殿下賞的,夠你們一家嚼穀的!”

“多謝殿下了!”藍玉拱手,“藍玉無以為報”

“殿下說了,來日方長!”傅讓小聲的說了一句。

就在藍玉眼中閃動期盼的光芒之時,傅讓鄭重的下拜,“詔獄之中,藍大叔說絕不出賣朋友兄弟。來之前,家父還有宋國公讓侄兒給藍大叔磕頭。”說完,噹噹的磕了幾個響頭。

他是潁國公之子,若藍玉案牽扯到他傅家

“藍某人,只是不想愧對良心!”藍玉道,“若換作你父等人,也是如此!”

傅讓起身,又低聲道,“藍大叔,你往那邊山上看!”

藍玉轉頭,頓時呆住。

只見遠處山坡上,一人騎在馬上不住的對他擺手。

“三爺!”

藍玉眼眶發紅,跪倒在地,口中哽咽大哭,“三爺,老臣先去了!”

“三爺!”藍家人,全哭著拜倒。

山坡上,朱允熥擦了把眼睛,調轉馬頭,“走!”

眼看,朱允熥的身影走遠,消失不見。

藍玉起身,揉揉眼睛,對眾人道,“走了!”隨後,昂首挺胸,走在隊伍之前。

藍家的隊伍再次啟程,這一次隊伍中多了豪邁蒼涼的歌聲。

“那一年,十萬兵馬出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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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鎮撫司詔獄。

蔣瓛,死狗一樣蜷縮在牢房的角落中。

忽然,鐵鏈聲響,蔣瓛抬頭,觸入眼簾的,是一雙明黃色的靴子。

“殿下?”蔣瓛抬頭,狗一樣爬到圍欄邊,大哭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臣有機密大事相奏!”

侍衛給朱允熥搬來凳子,他坐下之後,冷冷看著蔣瓛,“你說的機密大事,是不是孤認為的那事!”

“是,是!”蔣瓛磕頭如搗蒜,“臣也是身不由己,有人在臣背後指使!”

“出去!”朱允熥揮手,身邊只留下傅讓,他微微探身,對蔣瓛說道,“說,說真話,孤只殺你一人!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