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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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咱,不大願意你今兒打這個,明兒打那個的原因!”
“咱打了一輩子仗,就明白一個道理,打仗要死人的!”
“一家一戶,死了男人就是死了頂樑柱,好好一個家,就他孃的沒好日子了。”
出宮閒遊一路,老爺子都喜笑顏開。可從那賣肉的攤子上吃過,回宮的路上,老爺子開始敦敦教誨。
“你看那小寡婦!”老爺子依舊坐在竹轎裡,開口道,“多好的閨女,啊,正花一樣的歲數。可下半輩子,卻要獨守空房,自己撐起一個家,多難呀!”
“這樣的事,不是個例。更不是哪個女子都有方才那丫頭的本事,自己拋頭露面的做買賣。朝廷看似給了些撫卹,可能掙錢的大活人都沒了,給再多管蛋用!”
“以後呀,打仗的事要慎重,若非忍無可忍,必須打。還是要慎重幾分,別擅動刀兵。但是若真要打,要麼不打,打就打服他!國朝剛開國那會,窮得叮噹亂響,群臣都勸咱不要遠征,可咱還是讓幾十萬人去打仗,為啥?”
“那是沒辦法,強盜在門口,不給他打炮了,他就琢磨著要進你家禍害呢!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強盜都遠遠的了,大明的日子也好了,國威也上來了。威望是打出來的,打出來之後,賊人怕了。說話能解決的事,就別動刀子!”
“現在,咱活著還能跟你絮叨絮叨。要是兩眼一閉蹬腿了,也管不了你那麼多!”
一路上,老爺子都在絮叨。朱允熥跟在轎子,默默的聽著。
不得不說老爺子說得有幾分道理,從國朝初年開始屢次發動對北遠的遠征,數次大勝。到現在邊關塞王,每年在邊關漠北狩獵,震懾草原部族。
經過一系列的戰爭,大明的威望已建立起來了,漠北一代難尋大規模的北元軍隊。那些殘存草原的精銳,現在都在漠南小心的舔著傷口。而且因為大明的數次打擊,忽必烈家族的威望盡失,北元已經分裂成韃靼,瓦剌,兀良哈三部。
這幾個部族也明爭暗鬥,再也不能同心協力的一致與大明為敵。甚至其中有的部族,還和大明比較親近。
總得來說,邊關漠北,在今後十餘年中。是很難再出現,洪武朝這種動輒十幾二十餘萬大軍相互廝殺的大戰。最多是,胡人的小股部落滋擾邊境。
老爺子話裡的意思,並不是不能打,不可以打。而是說目前大明最主要的,不是打仗,而是趁著開國這一代人打出的太平歲月時,要與民休息發展民生。
須承認,老爺子的話有一定的道理。打仗要死人的,所以要有度。
可朱允熥心中,有著自己的考量。大明若是停止擴張還有軍事上的勝利,那就很容易走過去歷朝歷代的老路。
歷史就是明證,原本時空中,建文上臺之後,認為邊關無甚威脅,所以大搞文治。又趕上靖難,大明幾年內亂,使得恢復幾分元氣的草原部族馬上露出了獠牙。
所以才有朱棣的數次遠征,朱棣打出了幾十年的太平,然後又遇到敗家的孫子,結果大明在以後的歲月中,別說對外擴張了,一直都要採取被動防守的戰略。
老爺子所說的度,其實真的很難去衡量!他看到的是戰爭對於國家的消耗,還有百姓民生,乃至一家一戶的影響。他所說的度,適用於大明軍威正盛的當下。
但朱允熥看到的,是未來。
大明需要軍事這塊磨刀石,不斷的,不停的磨擦著大明的利刃。而一旦放鬆軍事上的銳意進入,那定然就是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最終,武備鬆弛。
當然,國家銳意進取的背後,定然要有百姓流血!所謂興百姓苦,正是如此。
從宮外回宮,朱允熥先送老爺子回寢宮。
老爺子如今休養,幾乎是不過問國事,每日呆在寢宮之中,享受弄孫之樂。
六斤和小福兒已經開始走路,甩著兩條小腿兒顫顫巍巍一顛兒一顛,嘴裡時不時的蹦出幾句惹人大笑的話語。
有這兩個孩子在,老爺子對別的事,半點興趣都無。寢宮之中,每日都是他爽朗的笑聲。
繁重的國事,全壓在朱允熥的肩頭。
剛返回東宮,翰林侍講解縉就捧著一堆奏摺,全堆積到御案之上。朱允熥的御案,如今已經算得上是真的,名副其實的御案了。案上陳列著兩個紅漆的盒子,一邊是代表著大明軍隊最高指揮權的虎符,另一邊,則是代表皇帝至高無上權威的玉璽。
他暫無皇帝的稱號,卻有皇帝的權力。
如今他的書房,已經是大明權力的最中心。內殿之中,是他獨自一人批閱奏摺,外殿則是數位協從政務的大學士,還有十餘位充作秘書的翰林侍講。
朱允熥坐好,翻開一本奏摺,鳳陽中都的奏摺。
自去年收了勳貴的莊田還有把皇莊發給百姓耕種之後,鳳陽的戶籍人數陡然多出了三成。這三成都是以前隱藏起來的百姓,分了地又取消了人頭稅後,重新為民。
去年中原水災,中都未受波及,農田豐收。沒有賦稅,農人們日子好了,今年的幹勁越發高漲。此時正是春耕,中都耕牛農具等物,竟然稀奇起來。
中都留守請旨,多給予鐵器農具,朝廷調配耕牛。另,請戶部撥一筆銀子,修繕水渠改善水利。
“可!”朱允熥在摺子的末尾,提起硃筆寫道,“百業農為上,天下民為先。鳳陽中都,所行之攤丁入畝乃天下首例。爾等官員勿必盡心竭力,以新政為本,不可懈怠!”
寥寥數字,一揮而就。如今,對於如何處理國事,如何給臣子方向,他已經輕車熟路。
“攤丁入畝先在鳳陽試行,是因為用的都是勳貴的田,還有皇莊。地方士紳和大戶的阻力不大,所以才能在短時間內看到成效。可若推行全國,別的地方不說,江浙一帶必然是怨聲載道!”
心中想著,朱允熥放下筆,在奏摺之中翻找。
“河南的奏摺來了沒有?”他開口問道,去歲中原遭災,朱允熥免除了災區的賦稅,同時命河南布政司也開始偷偷的轉換概念,悄悄的實施攤丁入畝。
現在水災已過,各地官府都在組織春耕,也不知道那邊情況如何了!
“今日臣沒見到河南的摺子!”解縉在書房門口回道,“到時,周王上了問安摺子,在殿下左右邊從上往下數,第十五個!”
“知道了!”朱允熥悶聲道。
周王的奏摺不用看,他都知道寫的什麼,無非就是臣遠在外,遙想天顏不勝掛念這樣的噓寒問暖之言而已。不單是周王,寧王死後,各地的藩王幾乎是每月一折,都裝起了好兒子,好藩王。
寧王,谷王,代王等塞王,被罰削減護衛,下旨呵斥。並且地方布政司督導不利,都被責罰。而他們手下那些斂財的商人們,官員們,殺的殺流放的流放。最輕的,都是代罪留職,所以現在這些藩王們,都學乖了。
現在,這些人都夾著尾巴做人,對朱允熥也越發的恭敬。不但有摺子,楚王,湘王,蜀王等人春節時,還進獻了一些寶物和女子等。
不過,這事,又招來老爺子下旨,一頓申斥。
“你們自己不學好,玩物喪志,現在還要帶壞咱的大孫嗎?”
想到老爺子的大白話聖旨,朱允熥就想笑。
隨手又抽出兩份奏摺,頓時笑容更盛。
“臣鴻臚寺有奏,琉球國王察度,欲派其侄武宗,親帶使節,來天朝朝貢!”
不過,朱允熥的目光落在了下一本上。
“北元韃靼部首,元昭宗之子,買的裡八剌上書,欲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