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移藩的事,別的叔王要問朕,將要被安置在哪裡。而對你,朕是問你,你想去哪裡?”

殿中寂靜無聲,彷彿只有皇帝的聲音迴盪。

朱棣緩緩抬起頭,對上朱允熥的目光,苦笑道,“北邊的戰事馬上要起來了,蒙元餘孽自己都已經殺紅了眼。只要再給臣一些時間,等時間到了,臣提兵北上。永絕胡患不可能,但起碼能保證我大明北地三十年平安。”

說著,他低下頭,“這個時候,皇上要移藩,臣心有不甘啊!”

“朕給你提兵北上的時間,也給你那個權利!”

朱允熥的話,讓朱棣猛的抬頭。

同時,也讓無聲肅立的文官們霎那間皺眉。

誰都沒想到,皇帝居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太上皇諸子當中,四叔你最像老爺子。”朱允熥說著,微微一笑,“朕說的是帶兵打仗!”

朱棣也是無聲一笑,略微點頭。

“從我大明立國開始,太上皇在位三十年之間,共發動了十三次北伐,為的就是把敵人,趕到離國門越來越遠的地方,保我大明山河平安!”朱允熥繼續道,“三十年間,無論多少大臣勸誡,無論國力多麼艱難,北伐之事都是頭等大事!皇爺爺曾說過一句話,對敵人你若退一步,敵人就進千步。退了容易,再想往前就要犧牲更多人的性命。最好的防範不是築城不是屯田,而是進攻!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這話朕深以為然,所以朕絕不會因為現在暫時的太平就馬放南山兵甲入庫!”

說著,朱允熥站起身,緩緩走到朱棣面前,看著對方的眼睛,“朕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削了九邊藩王之後。朕要整頓軍務,以遼東高麗大寧為最前線之側翼,以山西東勝衛為橋頭堡。東起鴨綠江,西接賀蘭山。淘汰衛所老幼只留精華,以百戰之兵連年逐步推進!”

殿中,文官們還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即便是微微通曉些軍事的人,心中也不過是認為,這大抵是皇帝在裁撤邊關塞王之後,對大明邊軍所進行的小規模的調整。

但武將們,則是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朱棣,再次猛的抬頭。

“直至今日,我方才看清他要削藩的真實目的。他心中也不是真的容不下諸位藩王,所謂龍子龍孫無窮盡的說辭也只是削藩的原因之一。他真正的意圖,是為了戰爭!”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很早之前,頂著要被所有藩王們敵視和排斥的後果,也要插手秦藩晉藩繼承王爵之事。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除掉楚藩齊藩。楚藩無蜀藩無,朝廷又增一大財源。齊藩無,河北之地可保證北方大軍所需的軍需和人口。

正因為如此,他才不顧當年郭惠妃對他的養育之情,暗中把代王谷王推到坑裡邊。

一切,都是為了整合大明九邊!

瞬間,朱棣心中百轉千回,無數的念頭紛然踏至。

就如剛才朱允熥所說,東勝衛為橋頭堡。

這個東勝衛一直都在晉藩的手中,乃是連線山西和寧夏諸衛的橋頭堡,而且他還有著另一個其他衛所無法取代之處。

那就是他控制著河套,整個河套,養馬的河套地區!

洪武四年前元樞密使帖木兒,率領麾下兵民投降,設定東勝衛。

衛所之中不但有漢人,還有數十個驍勇善戰的胡人千戶所。

而整個晉藩的勢力,完全掌控著大同衛至於東勝城,三降城以及賀蘭山沿線的十六個軍鎮。

“好手段!”朱棣心中暗道,“當初以為他插手秦藩晉藩的家務事,還以為他是為了顯示自己東宮的權利,卻沒想到他的目光是如此長遠!”

有晉藩在手,虛寧藩,除大同代王,去遼王,還有自己這個燕王。

東勝開始,東至大同,再東至宣府,再東至開平。又東南至大寧,再東至遼東,又東至鴨綠江

這一條線原本是老爺子定下的,戰略目的是,吾不能勝敵,但敵亦不能害我。

現在皇帝把這條線上所有的藩王都削了,軍政民政財政馬政所有的一切直接歸屬中樞直領。

那麼他的戰略意圖就不單單是敵亦不能害我,而是要北去不只幾千裡,朔方鐵騎如紛蟻,控弦百萬長橫行!

“你大概也能猜到朕的良苦用心!”朱允熥看著朱棣,知曉對方此刻心中必然是翻江倒海,繼續說道,“整合邊軍淘汰糟粕之後,可戰之兵四十萬人。自古以來都是胡人秋高馬肥時來我中原打草谷,從今往後則是我大明健兒北上獵熊!”

忽然,朱棣感覺嗓子眼有些發乾。

“你想要領兵打仗,以後有的是機會!”朱允熥笑笑,開口道。

“可您剛才還問臣移藩?”

不得朱棣說完,朱允熥又道,“移藩跟領兵打仗也沒衝突,你的燕藩朕要裁撤,但四叔你,朕也要用!”說著,看著朱棣的眼睛笑道,“朕知道,你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自然不可能回京師做逍遙房爺。而把你放出去,打那些西南的蠻子,洞人野人,更是大材小用!”

“恐怕你的意思是讓我領兵打仗,留著王爵,但不給我封地!”朱棣心中暗道。

朱允熥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朱棣是朱家在軍中的一面旗。這面旗要留著,留著他做個榜樣,使得更多朱家子弟以投身軍旅為榮。

再者,堂堂皇族若不以上陣殺敵為榮,算什麼皇族子弟?

不給他實封,但是把他的地位抬高。在軍中他可以制衡邊鎮武將,同時邊鎮武將還有地方官員也可以制衡他這個領兵的叔王。不會形成一家獨大,更不會形成藩鎮。

“朕知四叔是英雄,必不想被虛名所累!”朱允熥又笑道。

“哎!”聞言,一直低頭的朱高熾心中長嘆,“又他媽開始了!”

“我朱家子弟,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四叔了!”朱允熥繼續道,“而且諸叔王之中您最年長,朕削藩是了大明,用你也是為了大明!方才朕說了,把你封出去是大材小用。而把你放在軍中,則是我大明邊關的定海神針!”

“你的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不就是邊塞之患一勞永逸嗎?假以時日,太廟之中,英烈祠中,昭昭史書之上,必有四叔你的位置。後人提起你,不再只是大明的藩王,而是大明的功王,兵王,這是何等的豐功偉績呀!”

聽著這話,朱棣的眼睛漸漸亮了。

他這輩子少年時就有大志,人到中年又患得患失,而現在皇帝給他了一條路,一條可以青史留名的路,走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