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倒映在池塘中。

荷葉的間隙下,錦鯉緩緩遊動。

隨著風,荷葉微微顫抖,不時陣陣潺潺。

緊接著水面上倒映出幾個妙齡宮女的身影,她們舉著精美的宮紗燈緩緩前行,身姿婀娜

良辰清風,美人美景。

忽然,岸邊蹲著的一隻蛙兒似乎也被吸引垂涎,四肢張開縱身躍入。

噗通一聲,滿池的星光還有倒影,頓時被揉碎。

而那隻蛙兒則是納悶的抬頭,茫然四顧。

啪的一下!

宮紗燈之下,穿著宮裝的少女,俏皮的雙手一拍。

一隻奮不顧身撲火的飛蛾,被她的玉手碾碎。

然後微微一彈,消失不見。

~~

荷塘邊的涼亭四周,都豎立著精密的紗窗,用來隔絕蚊蟲。

蜀王朱椿一身白衣,站在書桌前,全神貫注的揮毫潑墨。

他本就很俊秀,此時更像是沒有半點人間煙火氣。翩翩貴公子,宛若游龍。

叮咚叮咚,不是泉水之聲,而是旁邊另一處的涼亭裡,古箏輕輕彈奏。聲聲空谷,幽蘭盛開。

朱椿的耳垂動動,微微抬頭望向古箏傳來的方向,臉上露出笑意。然後繼續低頭,專心作畫

但,猛的之間,一陣突兀的聲音響起。

戰靴踩過石橋,滿池錦鯉直接鑽進池底。鐵甲的寒光,直接把滿塘星光衝散。

驟然的,戰靴聲齊齊一停。

無數道黑影,在夜色中無聲屹立。

朱椿抬頭,清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不悅,但下一秒他又露出標誌性儒雅溫和的笑容。

“舅兄來了?”

藍春按著刀,站在亭外,表情很是複雜。

“且坐,飲茶!”朱椿笑道,“稍等,容孤把這幅畫做完!”說著,低頭研墨,然後皺著眉認真思索,似乎在想著該用什麼樣的顏色。

“王爺在畫什麼?”藍春淡淡的開口。

“蜀地,西嶺雪山!”朱椿微微一笑,手上不停,且隨著身體作畫的幅度,口中吟唱,“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隨後一幅景象躍然紙上,厚重的雪山,連綿的柏林,山腳下的農夫,林間的鳥兒

“差強人意吧!”朱椿似乎對自己的畫不滿意,“孤終究還是缺了幾分溝壑,以至於這畫就缺了意境。只有形沒有魂”說著,又苦笑道,“聊表鄉思罷了!”

“王爺說的詩,臣一個粗漢不懂!但鄉思?”藍春眼皮跳跳,“您的家不是在這嗎?”

“哈!”朱椿一拍額頭大笑道,“你呀你呀!跟你說這些真是對牛彈琴!”說著,又悵然道,“你如何懂孤,此間不樂,思蜀也!”

“您又文縐縐的,聽不懂!”藍春搖搖頭,“臣沒讀過什麼書,也不願意讀,所以想的也沒您多。但臣覺得,如果這兒都不算好的話,天下哪裡才算好呢?”

說著,他環顧這座剛建好的,堪比紫禁城的王宮,嘆息道,“以前陳問過父親,為何那些書生總是要隔三差五的吟詩作畫,寄託思緒呢?他們哪來那麼多話,那麼多詞兒,那麼多愁?”

“父親說,閒的!”說著,藍春一笑,“臣當時也以為是如此,但隨著年紀漸長,知道點人事兒之後才明白,也不是閒的。”

“而是,他們想要的太多。既要陽春白雪,又要榮華富貴。既要天下聞名,又想閒雲野鶴!”說著,他忽然又是一笑,“他孃的,人的愁都是自找的,不知足罷了!”

啪啪!

朱椿輕輕的鼓掌,“舅兄言之有理,嗯可是呀,也只是你的道理罷了!你以為那些用詩文表達思緒的先賢是不知足?大錯特錯,他們實在抗爭!”

“抗爭命運,苦中作樂,化筆為刀”

“刀!”藍春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刀,還是真的好!筆終究不是刀!”

“哈!”朱椿又是大笑,“想不到你也會打機鋒了!”

這時,藍春剛想說話,眼神卻猛的凝珠。

一位眉眼和他有幾分相似的夫人,牽著一個少年的手,緩緩走來。

婦人的臉上,是見到親人時發自內心的歡笑。

少年的臉上,是見到至親時不加掩飾的雀躍。

“大哥!”

“大舅!”

“哎!”

許久,這聲答應才艱難的從藍春口中發出。

緊接著那少年僕的一下抱住藍春的腰,抬頭道,“大舅,您騙人呢!”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您上個月說帶外甥去騎馬呀!”少年正是朱椿的嫡長子朱悅熑。

說著,他撇撇嘴,“我等了您一個月呢,您是不是忘記了?這王宮裡煩透了,就好像籠中鳥一樣。”

猛的,藍春一陣心酸。

他的大手,輕輕摩挲著外甥的額頭,無聲凝視。

“大舅!”朱悅熑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您怎麼了?好像不高興?”

“沒有!舅舅見你了心裡歡喜!”

“那您到底什麼時候帶外甥去騎馬呀?”

“兒,過來,別纏著你大舅!”朱椿的正妃,藍玉的女兒藍春的妹妹,藍蕙在旁笑問,“大哥,您這麼晚過來有事嗎?”說著,又道,“可曾用過飯了?要不給您準備點酒菜,您和王爺喝幾盅?”

一母同胞,心連心。

藍春看見了妹妹的笑容,但也看見了妹妹眼中的隱憂,更看見了妹妹眸子當中,他身後那些鐵甲衛士的身影。

“大舅,他們都是你的兵嗎?您可真威風!”這時,朱悅熑又歡快的說道,“他們是那些跟著外公遠征過漠北的親兵嗎?”

藍春沒說話,心中酸得更加不行,“是!”

“哈!明兒借我幾個行不行?我帶著他們去學堂,威風威風!”

“胡鬧呢!”朱椿笑著呵斥一句,看向藍春。

但下一秒,這孩子忽然畏懼的後撤幾步。

因為他看見那些鐵甲衛士的身後,幾名錦衣衛緩緩現身。

“見過王爺千歲!”

何廣義本不想說話,可實在是聽不得朱椿跟藍春在這繼續磨牙了。

豈料,朱椿看都沒看他。

“都說外甥像舅舅!”藍春看向自己的妻子,笑道,“熑兒的長相跟舅兄還是真是很像!”說著,又笑起來,“民間有句話,孃親舅大。當外甥的有事,第一個出頭的永遠是親舅舅,叔父都要靠邊!”

說著,他忽然不笑了,揹著手正色看著藍春,“舅兄,將來熑兒要是有事,您可要搭把手呀!”

這話,又引得藍春心酸不已。

以後,這孩子大概就是孤兒了。朱椿的命運已經註定,而他妹妹的性子他更知道,那是不會獨活的剛烈之人。

“應當應份!”藍春又看看朱悅熑,“我妹子的兒子,跟我的兒子有什麼區別?有我在,誰都別想欺負他!”

“是嗎?”但豈料,朱椿嘴角泛起一絲嘲諷,“就如當初,你們對老三那樣?”章節錯誤,點此報送(免註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