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入宮禁。

朱高熾自是去前廷,而徐氏則是在兩個嬤嬤的引領下,朝後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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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看著面善!”

通往深宮的夾道中,徐氏看著依稀熟悉卻又陌生的宮牆,開口對那倆嬤嬤說道。

“奴婢們不敢!”倆嬤嬤都跟閉嘴葫蘆一樣,一聲不吭。

就這麼走了半個時辰,徐氏忽然發現有些不對。

“嬤嬤,這不是去坤寧宮的路吧?”

“回王妃娘娘!”一嬤嬤俯身說道,“咱們是去惠太妃娘娘那!”

“皇后也正在那邊!”另一嬤嬤說道,“皇后娘娘說了,您是長輩不是外人,在坤寧宮太正式了,少了家裡人的人情味兒!”

聞言,徐氏不免有些意外。

“這位皇后倒是行事周全的人!”她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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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御花園,再過大佛堂,然後走安康門。

安康門本來叫永康,因為犯了忌諱所以改了安康。

門後穿過夾道,就是慈安門。

慈安門原名慈寧門,後邊就是慈寧宮。

但皇帝孝順,盼著老太妃子身子康健,所以改名叫慈安。

徐氏的身影出現在慈安宮前,一個清秀的太監小跑著過來。

忽然,徐氏忍不住一笑。

她注意到一隻肥碩的橘貓,懶洋洋的躺在夾道的正中央,愜意的翻著肚皮掃著尾巴。

那小太監跑過來的時候,似乎怕驚了那貓似的,腳步格外的輕。而且更是壓根沒敢把貓趕走,而是貼著牆根繞了過去。

再忽然間,她臉上的笑意帶了幾分惆悵。

她認得那隻貓的,那是以前老爺子宮裡散養的那隻貓記得她剛大婚的時候,還曾見過。

“奴婢王不振,見過王妃娘娘!”

“起來吧!”徐氏看了一眼面前的太監,很年輕帶著幾分書卷氣。

“皇后跟太妃娘娘正在等您!奴婢這兒給您帶路!”王不振躬身,抱著拂塵貼著牆根。

徐氏跟在後頭,路過那隻橘貓的時候,她真想矮下身子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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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宮的正殿,趙寧兒和惠太妃並排坐在寶座上。

趙寧兒一身茶色的便裝,而惠太妃則是一身素衣。

雖是素衣,但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手腕上還纏繞著一串念珠,笑容和藹。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

“參見太妃娘娘!”

“四嬸快快請起!”

趙寧兒還是第一次見朱棣的夫人,坐著受禮之後,不住的打量。

而徐氏也在悄悄的打量著這位皇后。

“呵!”徐氏心中暗道,“朱家人的眼光,好似都差不多,就喜歡這種圓臉有肉的!”

她心中吐槽,卻是忘了她自己也是屬於微微豐腴一類的女子。

“老四媳婦,快上前來,讓我老婆子好生看看!”惠太妃笑著站起身,“咱們娘倆可好些年沒見著了!”

“娘娘,臣妾一直掛念著您呢!”

徐氏見到惠太妃的瞬間,其實心裡咯噔一下。

“她怎麼老了這麼多?”

記得以前,惠太妃就跟四十出頭的,可如今滿頭華髮

“是了!”她心中暗道,“她的兒子哎!”

想著,她心中又冒出幾分酸楚來。

心思在瞬間百轉千回,“幸好我們爺不爭了,不然只怕我現在比她也好不到哪去?不,我哪能跟人家比!人家可是養了皇上的呀!”

“老四媳婦!”惠太妃拉著徐氏的手,不住的端詳她的面龐,看著她眼角的皺紋感嘆道,“哎,這一轉眼呀,你怎麼也上歲數了呢?”

“呵呵!”徐氏笑道,“娘娘,臣妾都是快做祖母的人了,能不上歲數嗎?”

“這次進京不走了吧?”惠太妃拉著徐氏的手,兩人在椅子上落座,笑道,“要是不走了,往後常進宮來看看我這老婆子”

徐氏沒敢回聲兒。

趙寧兒在一旁笑道,“太妃說的是,四嬸以後常來,我這也多了個伴兒!”

就這時,外邊忽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

徐氏扭頭,見一頭戴金冠的孩子,快步從外跑了進來。

她瞬間意識到這是誰,趕緊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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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

“哎,我在這呢!”

惠太妃見到六斤,慈愛的張開雙臂,六斤直接撲了進來。

“孫兒要去讀書了,特意來給您問安!”

徐氏站在一邊,餘光看見方才還躺在夾道中間的那隻橘貓,此刻懶洋洋的跟在太子的身後。

“好孩子,好好讀書!”惠太妃拉著六斤的手,“下了課來娘娘這,今兒給你包鍋貼吃!”

此時,徐氏又注意到,惠太妃跟太子說話的時候,皇后就站在一邊笑呵呵的看著。

“皇上他們待老太妃是真的好!”徐氏心中暗道,“可不像外邊傳的那樣,是表面功夫!”

皇帝對於自己的親叔叔們什麼手段,外邊傳成什麼樣的都有。甚至有人說,皇帝之所以善待這位老太妃,是做給別人看的。

“你是?”這時,六斤見到徐氏,狐疑的轉頭。

“臣妾參見太子殿下!”

“這是勇毅親王的王妃!”趙寧兒在旁提醒道。

六斤忙鄭重的側身,不受徐氏的禮,“王妃快快請起!”

“娘娘!”趙寧兒拉過六斤,笑著對惠太妃道,“孫媳婦這邊先送六斤去文華殿,一會再過來說話!”

“去吧去吧!”惠太妃笑呵呵的。

“四嬸先坐著!”趙寧兒又笑道。

“皇后慢走!”徐氏不敢託大,一絲不苟的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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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直到趙寧兒和六斤的身影不見了,徐氏才又挨著惠太妃坐下。

“皇后人挺好的!”惠太妃笑著說道,“人和善,心腸好。”

徐氏默默琢磨著惠太妃的話,她自然知道,老太太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說這些。

“說起來呀!”惠太妃又笑道,“她也不容易,這宮裡上上下下幾千號人都看著她她也沒個幫手!哎!”

說著,惠太妃又笑道,“當家難!沒個幫手更難!”

徐氏低頭,她大概知道了惠太妃要說什麼。

“哎!”忽然,惠太妃好似才發現什麼一樣,奇道,“就你自己來的?”

“是!”徐氏笑道,“臣妾自己一人來的!”

“你家小妹妹沒跟來?”惠太妃開口道,“那姑娘,看著就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那個水靈!”

徐氏心中叫苦,只能無聲低頭。

“今兒正好你來了,咱們娘倆不是外人,有些話我也不跟你藏著!”惠太妃笑笑,樂呵呵的說道,“當初,太祖皇帝還在的時候,就稱讚過你家那丫頭!”

徐氏心中一顫,“那是她的福分!”

“嗯!”惠太妃又道,“當時呢,我也跟太祖皇帝說過,倆孩子差著輩份呢!”

徐氏不吱聲。

“太祖皇帝說,啥輩份啊!只要倆孩子合適”說著,惠太妃看向徐氏,“我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你說是不是?”

說著,她頓了頓,“宮裡頭呢,好幾年沒進新人了!太祖皇帝在的時候總是說,皇上的子嗣少!”

“皇上子嗣少,那就得多娶媳婦,可也不能隨便就選了誰進來!”

“我也知道,可能你們徐家也有難處!別怕,外邊有人嚼舌根子,讓他們找我老婆子來說來!哼,我看誰敢多嘴!”

徐氏更不吱聲了。

“你是姐姐,長姐如母!”惠太妃笑吟吟的拉著徐氏的手,“是不是?”

徐氏被她乾瘦的手握著,感覺這位老太妃的掌心,一點都不溫暖。

她已經隱約的覺察到,讓她的小妹妹進宮,其實並不是皇帝的意思。

而是太祖高皇帝的意思。

並且,這份意思也絕不是娶媳婦那麼簡單。而是蘊含著某種,某種只能意會不能說的zz音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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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麼了,朱高熾早上起來就覺得後脊樑骨一陣刺撓。

可是他那斷胳膊,怎麼都夠不著。

南書房都是人,他要是動手撓也不雅。只能站起身,走到外邊沒人的地方,把背靠在柱子上,蹭!

“嗯!”他上下挪動著身子,嘴裡發出舒坦的哼聲。

順帶著,還看了一眼南書房。

李至剛還是第一個來的,來了之後就跟別人欠他錢似的在那忙活。

辛彥德還是坐在角落。

“咦!”他忽然發現徐輝祖竟然沒來。

突然,他的背不癢了。

邁步朝裡走,剛要坐下,去見李至剛破天荒的轉頭看他,還對他笑了笑。

“殿下還不知道嗎?”

“孤知道什麼?”

李至剛又是一笑,“魏國公給萬歲爺上了摺子,請辭五軍都督府的位子!”

“嗯?”朱高熾心裡咯噔一下,鼻子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