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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

應天府外,駐紮著出征凱旋的京營將士大營轅門之前。

當看到遠處,皇太孫車駕依仗之時,那些矗立的武將們發出陣陣騷動。

“都精神點!”最前面的藍玉威嚴的呵斥一聲,“今日,是皇太孫第一次來軍中看我等,又是代天子來犒賞三軍,都打起精神來。”

“喏!”軍中眾悍將,森然說道。

漸漸的皇太孫的車駕近了,當先一名錦衣校尉策馬疾馳,口中高呼,“皇太孫殿下到,眾臣叩拜,無關人等迴避!”

軍中,涼國公藍玉之下,定遠侯王弼,懷遠侯曹興,會寧侯張溫,普定侯陳恆等等,一大批功勳宿將全部跪倒。

“臣等恭迎太孫殿下!皇太孫千歲千歲千千歲!”

馬車車廂之中,朱允熥聽到外面的呼聲,微微整理下身上的袍服,隨後在張輔撩開簾子的那一刻,昂首出去。

朱允熥站在車廂外,俯視眼前的武將臣子,以及大營之中無聲叩拜的軍士,臉上滿是少年皇儲的英氣和自信。

“快快請起,諸位都是有功之臣!”朱允熥下車,親手把藍玉扶起來,笑道,“今日,孤是來犒賞三軍的,不是來受你們叩頭的,咱們之間,這些虛禮少弄一些!”

藍玉咧嘴一笑,“太孫殿下體恤我等武人,臣等幸甚!”

隨後,眾將簇擁著朱允熥進入大營,聞聽太孫親自來大營犒賞三軍,軍營之中,歡聲雷動,千歲萬歲之聲直衝雲霄。

“閒話少敘!”朱允熥在士卒的歡呼聲中,大聲說道,“點將,讓將士們先沐浴天恩!”

“遵命!”藍玉抱拳。

然後,急促如雷的戰鼓驟然而起。那驚天的歡呼在戰鼓響起的片刻,轟然停止。接著取而代之的,是天地間無數大明健兒轟然的腳步。

京營出征塞外的數萬兵馬,再次於點將臺前列陣。人數過萬,無邊無際。臺上的眾將,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士卒鐵甲的光澤。

“太孫殿下呢?”等了一會,朱允熥的人卻沒到,眾人有些嘀咕。

忽然,眾武將眼神一凝。

在藍玉和王弼的簇擁下,從點將臺側面登臺,一身金甲的青年,不是皇太孫還能是誰?

皇太孫居然脫去了團龍的袍服,換上了軍中的鎧甲。

說是金甲,其實不過是鎏金的頭盔。身上的甲片呈魚鱗狀層層疊疊,帶著精心鑄造的雲紋。肩上是獸頭護肩,胸口兩片鋥亮的護心鏡。

這是一套標準的,能上戰場的,高階盔甲。

朱允熥的腳步有些沉重,鐵靴踩在點將臺的木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臣等,參見太孫殿下!”

眾將反應過來,再次見禮,不過這一次,他們是微微躬身抱拳,行的是軍中之禮。

“上次,你們出征之前,是孤來送行!那時,孤還是吳王!”

朱允熥在點將臺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虎賁,朗聲開口,“那一次,孤穿著龍袍而來,為大軍壯行。這一次,孤穿著盔甲而來,為大明將士賀凱旋大功!”

“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臺下,數萬人齊聲吶喊,天地變色。

“邊關塞外一戰,爾等打出了我大明的血性和風采。當日捷報傳至京城,孤於御門聽政之時,在大殿之外念給群臣。”

“捷報字裡行間,滿是刀光劍影,滿是我大明男兒的熱血。唸到戰況慘烈,將士死傷慘重之時,孤心頭泣血,恨不得親提三尺刀鋒,和諸位將士,一同浴血奮戰。”

“然天佑大明,塞外北元跳樑小醜不足懼也!三軍用命,上下一心,你們於塞外大破北元餘孽,殲敵三萬有餘,乃是赫赫的大勝!”

大營中一片沉寂,只有朱允熥的聲音在迴盪,而且隨著鐵皮喇叭的傳播,他的聲音傳得很遠。

“今日,孤奉皇帝之命,犒賞三軍,賞賜爾等大明虎賁!”

“萬勝!萬勝!萬勝!”

將士們的眼裡,散發著炙熱的光輝。大明以武開國,歷來大戰,皇帝最不吝惜賞賜。

“不過,孤先賞的不是活人!”朱允熥忽然嘶吼起來,“而是死人!”

臺上臺下,頓時一片錯愕。先賞私人,眾人始料未及。

“涼國公藍玉!”

“臣在!”

“此次出征戰死者多少?又有多少大明男兒,落下了殘疾!”朱允熥沉聲道。

藍玉不假思索,“回殿下,此次出征大明將士戰死一萬三千,有六千人落下殘疾!”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每一場勝利背後,都是大明健兒鮮活的生命。

“活著的是英雄,死了的也是英雄!”

朱允熥看著士卒們,大聲說道,“大明不會忘記活人,更不會忘記為大明戰死的英烈!”說完,大吼一聲,“傳孤的旨意!”

皇太孫親軍統領傅讓,展開綢緞卷軸,從胸膛中發出最大的吼聲。

“皇太孫口諭,大明將士北征塞外得煌煌大勝,然兵家兇險,有無數大明健兒,埋骨他鄉。”

“大明兵鋒無往不勝,皆有賴軍中健兒,孤知軍中艱苦,更知將士們的剛烈。戰死之人,雖為大明虎賁軍卒,但亦是人之子,妻之夫,孩之父。”

“爾等為大明付身,大明亦絕不愧疚爾等。”

傅讓念著,忽然加大了聲音,臉龐漲得通紅,“此次北征,戰死者,傷殘者,除朝廷撫卹之外。每人每家棉布兩匹,銀十兩,月供米十鬥,鹽一斤,使戰死者家中老少皆有所有養。傷殘者,亦無衣食之憂。”

朝廷的撫卹,老爺子在捷報傳至的當天就已經定好。現在,朱允熥賞賜的,不是朝廷的錢,而是他自己的錢。

作為皇儲,朱允熥有自己的私庫,東宮之中朱標留下的財產,足夠賞賜大軍。

錢,對於朱允熥來說,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但是,對於戰死者和傷殘者來說,卻是最實際的東西。

臺下有些騷動,士卒們炙熱的眼神中,情感在即將爆發的邊緣。自古都是看活人享福,誰見到死人遭罪。

他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廝殺漢,腦袋掉了都不怕,怕的就是自己死了之後,生活無著落的一家老小。

軍中團結,往往將士們得了賞賜,並不是獨用。而是聚集起來,分配給平日親厚,在戰場上幫著擋刀子的袍澤。

太孫殿下,居然想著他們那些戰死的兄弟,想著那些傷殘的兄弟!

如此賢君,怎能不動容?

“為大明戰死的人

,殘疾的人,大明不會忘記!”

朱允熥大聲喊道,“除此之外,孤還奏請了陛下,於五軍都督府門外,建立大明英烈祠。”

“於大明戰死的將士們,設立衣冠冢,用於家人祭奠。戰死將士的名字,籍貫,戰功刻於石碑之上,供後人敬仰。大明江山用在,華夏英魂不散!”

“爾等,軍人,必享用萬年香火!”

“太孫殿下!”

忽然,在朱允熥話音落下之際,臺下軍卒之中,一頭髮半百的老軍,跪在地上,落淚大喊。

“太孫仁德,我等誓不敢忘!”

此時,數萬無聲肅立計程車卒之中,不乏大哭之人。

好男不當兵,啥時候當兵的被真當人了。一將功成萬骨枯,王侯將相都是踩著當兵的屍骨往上爬。

可是現在,大明的皇儲,居然想著他們這些丘八,給他們建立英烈祠,讓他們享受香火,供後世敬仰。

雖然在哭著,可是士卒們的血,卻是熱的。

忽然,又有一個粗痞軍漢敲打著自己的鐵甲大喊,“殿下,俺家三兄弟,兩個戰死在塞外,就剩下俺自己了,本想著哪天死球一了百了,誰知殿下居然還惦記著俺們,讓俺們這些光棍子,不至於死了以後做孤魂野鬼!”

喊著,那漢子大吼道,“老子這條命,以後就是太孫殿下的!”

“他孃的!”藍玉大罵,“你是誰老子?拉下去,砍了!”

“且慢!”朱允熥呵斥一聲,問那漢子,“你叫什麼?”

而此時,傅讓冷冷看了藍玉一眼,“大將軍,太孫殿下面前,竟然口出髒言?”

藍玉心中一驚,本想跪下告罪,可是見朱允熥沒搭理他,就默默退到一邊。

那漢子知道自己一時說禿嚕嘴,跪地請罪道,“俺叫張三虎!大哥叫大虎,二哥叫二虎!”說著,抬頭,“軍帳有人頭軍功八顆,因功任虎威軍總旗百戶!”

“你兩個哥哥都戰死了?”朱允熥又問。

“俺大哥死在漠北,二哥死在了會寧府,都是胸前中刀,戰死!”三虎朗聲道。

“滿門忠烈!”朱允熥讚歎一聲,“你今天多大?”

“俺四十一!”三虎說道。

“孤親軍之中缺個護軍,你可願為孤的護衛?”朱允熥問道。

“啥?”三虎一愣。

“你個憨貨,愣啥呢?”虎威軍指揮使西涼侯璞璵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這可是登天啊!”

“俺願意!”捱了幾拳的三虎明白過來,大聲說道。

“好!”朱允熥點頭大笑,“孤不白使喚你?你不是光棍子嗎?回頭孤給你琢磨一個媳婦!”

“謝殿下!”三虎咣咣磕頭。

朱允熥大笑,隨後又肅然看著臺下數萬將士。

“為大明戰死者,英靈常在!”說著,一伸手,“酒來!”

邊上,太孫侍衛廖銘,端著一碗酒上來。

朱允熥拿在手裡,慢慢傾斜,酒水嘩嘩地落在地上。

“孤為大明英靈敬酒!”朱允熥口中大喊,“兒郎們,安心上路!”

數萬士卒齊聲吶喊,“兄弟們,安心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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