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點了點頭,繼而又吩咐不知何時挨著自己站一塊的陳小蘭,讓她下去跟村民們說清緣由。

而自己則是留在了攤位之上,繼續跟孟子非寒暄。

看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實則是百里安心中已經自有算計。

這個孟子非,來歷不明不說,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讓人捉摸不透的氣息。

雖然溫醇可親,卻偏偏給人一種無懈可擊的完美感。

幾番對話下來,也並未能夠套出自己想要的資訊。

不過,他已經埋下了齊楊這麼一顆有用的種子,若孟子非當真有問題,不難抓住他的尾巴。

“司塵哥哥不打算在這裡用過晚飯再走嗎?”

陳小蘭一雙眼睛彷彿長在了百里安身上似的。

一看到他要離開,飛速從街尾跑至了街頭,小臉紅撲撲地急促說道。

百里安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就不在這吃飯了。”

反正人類的食物他吃了也消化不了。

不過說起晚飯,百里安不由想起林苑來。

這幾日幾乎是每隔一段時間,她都會取自身一碗鮮血給他。

縱然她是鮫人出身,也禁不住這樣放血,更何況如今季節快達冬至,山境中的果子十分澀嘴,用以當食物確實是顯得有些清苦。

更別說山裡頭還有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方大小姐。

不過進山幾日,就聽到她每日在耳邊叨叨這葡萄太酸,果子吃多了反胃等等抱怨之語。

如此想來,他這山主當得還真是虧待了手底下的人。

沒辦法,在回去之前,百里安又向陳小蘭置辦了一些蔬菜家禽與野外,準備打回去給眾人打打牙祭。

日落西山,遠山的黑夜很快就要蔓延至了這一邊。

陳小蘭依依不捨地看著少年撐傘離去的背影,黯然的揮手告別,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此次一別,還不知能不能再相見了。”

正收拾著攤位的孟子非搖了搖首,笑道:“司塵兄既然向你置辦那些東西,想來日後要用還不少,自然會時常來村中部落採買,當然可以見到。”

簡單的言語頓時讓少女面上黯然一掃而空,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思索了片刻,很快做出一個決定,小跑至孟子非身旁,面色躊蹴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問道:“孟公子,孟公子,你可不可以叫我修行啊?”

平凡少女那憧憬期待的目光,孟子非不由微微一怔。

看著那張臉,思緒微亂,竟是記憶重疊,遙想起當年一個稚子也是這般,拉扯一個比他高的紅色身影的衣袖,口中哀求不斷道:“姐姐,你教我修仙好不好,好不好嘛?”

在遙遠的記憶之中,那個身穿紅衣道袍女子的面容已經模糊在了他心中記憶裡。

依稀只記得那女子向那稚子伸出手掌,摸了摸他的腦袋,無奈苦澀的聲音迴盪在孟子非的腦海之中:“修行很累的,姐姐護著你不好嗎?”

“咦?孟公子,你怎麼哭了啊?”陳小蘭一下子失措起來,手忙腳亂的用衣袖給他擦拭臉上的淚痕。

她忙道:“您不肯就不肯嘛,大男人的用眼淚這一套欺負我個女子做什麼?”

孟子非回過神來,面色微微尷尬,隨即說道:“失禮了,只是一時之間想起了一些往事。”

陳小蘭哦了一聲,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那我拜您為師,您願意收我嗎?”

孟子非如何看不出來這少女為情所困,所謂的想要修行入仙,也不過是想離她心中人更近一分。

這一點,倒是與他十分的不相似。

無奈笑了笑,孟子非看著她道:“不是我不想收,只不過很遺憾,修行需要資質,唯有身負靈根者,才可修行,引氣入體,而小蘭姑娘你……體內卻是沒有靈根。”

“啊……”陳小蘭神情頹廢,有些低落。

不過心中浮現出百里安的樣子她很快又振作起來。

她不願放棄,捏著拳頭道:“我不知道靈根是什麼東西,但我相信勤能補拙,我用一千倍的努力來換我沒有的東西,我就不信不能做出與他人一樣的成就來。”

孟子非苦笑道:“夢裡有時終須有,夢裡無時……”

話說到一半,心口竟是莫名一痛,後半句話再也說不出口。

苦笑的笑容僵在臉上良久,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心口,最後頹然的垂下手臂。

孟子非看著少女,眸光不復以往澄清透亮,而是染上了一層灰濛。

他道:“你說得對,天生我材必有用,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示意日進。”

在少女愈發明亮激動的目光之下,孟子非抱起自己的劍,吻了吻劍柄,雙眸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光:“我收你。”

百里安踏月而歸,山境小道兩側竟是掛著引路的古藤燈。

這種古藤燈並無燈油火光,材質十分特殊,真正的光源自於藤內天然的幽芒。

白日見著並不醒目,夜裡卻是盈盈光芒足以將黑夜染得明亮,並不會叫人迷路。

燈光雖無溫度,卻也在不經意間驅散了林間的一抹蕭瑟之情。

百里安面色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

他覺得,走在這種歸途道路上的感覺真的很好。

因為在道路的前方,有人在等他。

歲月靜好,紅塵平凡。

十三劍錦生從白天睡到晚上,若不是知曉山中無酒,當真還以為這小子每日在過著醉生夢死的頹廢生活。

倚靠在樹屋之下的方歌漁百般聊賴,正在有模有樣地向林苑學著編制古藤燈。

雖然山中生活清苦無聊,卻也沒見她失去耐心想要離去的意思。

“嗯……原來山道間的燈是你們編的?”百里安有些意外,沒想到方歌漁居然也在編織燈籠。

方歌漁慣有的露出一個傲然表情,哼哼道:“是小苑兒非要編這勞什子燈,我這是心疼她一個人編不過來。”

百里安笑了笑,不由迎上去,目光落在林苑那膚如凝脂的雙手之上,微微蹙了蹙眉道:“上次山境受的傷還沒有長好嗎?”

那幾日的接連暴曬,林苑手指間的鮫人薄蹼裂開以後似乎就再也沒有癒合。

可是百里安卻記得,林苑遇水化出的魚尾,當日剝落的鱗甲都盡數長了回來,卻唯獨不見蹼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