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天降仙緣好事,卻避而不見。

如此只會讓人覺得心裡有鬼罷了。

百里安當時未想這麼多,一口拒絕得快,如今反應過來,方才一言著實是荒唐得過分了。

而且,他看得出來,此番入城,經歷過生死一夜,被人算計的方歌漁也被勾起幾分野心。

而仙陵城,正是她野心成長的重要基石。

“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受傷啊。”百里安心中很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你可是一個女孩子,不要輕易受傷,隨便為人出頭置氣,我可沒你想的這麼沒用。”

方歌漁嫌惡地揮開他的手掌,眼神兇得像一個小獅子:“都說了不是為了你!那老東西的臉大幾千裡,你的都有幾萬裡了,自以為是的樣子正是讓人討厭!”

“不管怎樣,是禍也躲不過。”百里安揉了揉手腕,道:“或許事情沒有我們想得那麼糟糕,況且,就算身份暴露,我也不是全然死路一條。”

方歌漁目光閃爍,認真將他看了一眼,良久才道:“你當真有把握?”

百里安尚未說話,方歌漁就從板凳上跳開了,裙襬輕揚間,飛出一個旋弧。

她眉目恢復了以往的漠然疏冷,淡淡道:“最好是沒有把握橫著出來,這樣一來,山境之印,便是我的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傲嬌一口。

百里安失笑搖首:“除非你喊我一聲哥哥,不然就算我死了,這山印也只會交給林歸垣。”

方歌漁眼眸驟然一戾,卻並非關於山印:“別輕易說那一個字。”

百里安微怔,然後笑了笑:“知道了。”

浮雲遮日,冬雪已停。

仙陵城的上空正飄散著銀雪,邊城城牆修築很高,卻難掩遠山千里連綿。

天光矇昧,烏雲墜天如硯上凝墨,依稀能夠在雲幕之中見到一輪灰色的太陽輪廓。

黑雲傾城,壓迫塵世。

在藍幼蝶複雜的神色下,百里安隨著管事羅老一路行至內城。

內城依山而靠,黛青色的連綿山體如龍蛇一般逶迤於曠闊的塵世之中,蜿蜒似可連線天地。

古城雪罩,朧朧素裹,外界窺見不得的一輪大日,耀耀扶搖與乾坤九天,絲毫不受人間四季絕殺所影響。

踏足內城城門,視野全然遼闊不同。

縱然百里安為屍魔之身,可步入內城世界的那一瞬,周身靈力濃郁如有百枚靈石圍繞周身盤旋而居。

心臟幽府的靈力節點開始變得異常活躍,猶如心臟跳動的戒律一般,怦然有力。

在前方一言不發的引路老人,在這時忽然回首看了百里安一眼,目光莫名。

人體修行靈力節點同有三十六,生來閉塞難通,以靈胎壁封印節點。

唯有身負靈根者,透過修行,納天地靈力入體,方可破壁觀照,使得人體與節點共鳴輝映。

仙陵城中,凡人暫且不論,凡是能夠入城的修行者,皆為天各一方的英才俊傑,靈根品階絕然不低。

何以娘娘點名要見的這個少年,資質平庸得竟然只點燃了心臟間最基本的一處靈力節點。

尋常開元之境,體內節點最少者,怕是都通了三道。

正這般想著,耳側忽然傳來一聲輕啪聲,類似於豆子炸裂的脆響。

羅老目光微動,眉角的皺紋微微抽動了一下,便見得身後那少年右手手腕間,一道節點被引燃點亮,銀白色的靈流在右臂間流轉湧動。

方一入城,便尋得如此機緣,倒也還算是不錯了。

百里安亦是吃驚,低頭看了腕間一眼,眉眼間震撼的情緒便不動聲色地收斂下去。

隨著羅老一路南行,他穿過迭迭重樓,極目瞰望之下,眼前景象壯麗盛世,宛若是一片被神明所眷顧的聖然領域。

不見隆冬暮雪,一座琉璃皚皚,莊重渾厚的宮殿在仙城之中拔地聳立。

遠山似是吹來新雪的味道,百里安不得分辨,只覺得鼻尖微風清寒,令人心頤。

羅老很快就停駐在了殿門之前,不再進入。

宮落之中,很快有侍女提燈來迎,將百里安一路引入殿門之中。

百里安遙遙看著屏風珠簾後的那道影子,位於正坐,臺階之上以兩尊銀獸燻爐壓雪毯,屏風兩側又有兩名侍女在為那道正坐的身影打扇。

為百里安引路的女子很快垂腰退下,大殿靜無聲。

百里安看著那道影子,只覺那薄透屏風,如隔攔深淵一般,一個簡單的身影,卻是讓人彷彿看到了諸天萬世。

“在下司塵,受召前來覲見娘娘。”

屏風下的威壓極為可怕,但百里安卻是鬆了一口氣,神色鎮定自若。

“你可知本君是因何事召見你?”大殿響起幽幽蒼老的聲音,從聖的威壓油然而起,不禁想要讓人跪拜臣服。

百里安老實回答:“應當不是僅僅為了領賞一事。”

大殿靜默了一瞬,緊接著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仙陵城是本君的城,城中大小之事,萬千人者,皆可入本君之眼,那也君皇秘寶為人所盜,方家那孩子與你的一言一行,本君皆可觀測。”

百里安心中先是一驚,瞬間過後,卻是冷靜下來,他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屏風後端坐的身影微搖,這回沉默的時間更久了一些,似是不明白他全盤暴露,何以還能夠這般自若,笑聲這般輕鬆。

“你可知罪!”蒼老的聲音驟然嚴厲,如十方驚雷滾滾,若九霄天雲龍吟,聲壓逼至,使得他意識有著瞬間破碎炸裂!

百里安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重拾破碎的意識,辦響後,才緩緩睜開眼睛:“司塵知罪。”

這般老實的認錯態度著實是打了人一個措手不及,讓屏風後的女子接下來要說的話一下子被打亂了。

她眼眸漸漸眯起,看著雲母屏風後的那個少年身影:“你知道?”

百里安距離正殿之位的距離極遠,但他並未越軌,停留在了自己該停留的位置,點頭說道:“是,司塵知罪,下次還犯。”

知罪?

還犯?

這一下,就連兩名搖扇的侍女都忍不住輕笑出聲。

正坐的女子眼底隱現怒容,一拍桌案:“你這是在戲耍本君不成?”

百里安道:“難道不是閣下在戲耍司塵嗎?”

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