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吃飽了才好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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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從小巷的另一端吹來,夾雜著人間的煙火與辟邪艾草的清香。
百里安額前的碎髮在風雪中輕揚,夜燈之下俊顏沉靜,神秘又幹淨的黑眼睛定定地望著孟子非。
他說:“孟公子以為,巨蚌好端端的安生在了這裡,魚蝦尋求安逸,入了蚌殼之中求得舒適,巨蚌只是安靜地安生在這裡,因為沒有保護這些魚蝦,便是巨蚌的錯了嗎?”
孟子非聽出了他的比喻,只覺百里安的想法過於偏激了些,苦笑道:“人豈能與魚蝦相提並論,司塵兄想法未免狹義。”
百里安淡淡道:“可是孟兄覺得,對於崑崙山上至高無上的仙神而言,毫無修為,百年即逝的凡人,便是值得特殊關照的存在了嗎?”
孟子非心中眉頭大皺,暗道你怎可將這世道想得如此冷漠無情,不由神色也沉凝了下來,語氣執著:
“可是,在這仙城之中,種下惡因的人不該由無辜之人來承擔,娘娘既然身為仙城之主,即便不為他們種下福澤,也不該任由惡鬼昌盛橫行才是!”
“我剛入城時,起初也是如此想法。”額前墨髮被風雪打亂,掩住了雙眸。
他微微抬頭頷首間,線條利落乾淨的下頷顯得削瘦凌厲,以至於生出了幾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如今回首再看,浩蕩的人間天曜,大飢之年死去之人何其多,每日都有人求神拜佛,諸方君王每年皆設下祭臺祭祀奉神,可是天災人禍何時斷絕過。”
孟子非乍是一看,只覺眼前這少年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淡漠的氣息。
可是仔細一瞧,卻是發現,那不是冷漠無情,而是一種深水靜潭的清淨,正因為清淨所以能夠更為清楚的看透這個塵世。
他的聲音沒有悲憫,沒有怨艾,平靜分析道:“神是不會憐愛世人的。”
正如趕路人看到失親的乞兒凍死於冬暮之下的心情是一樣的。
他並不覺得,因為那些過路人沒有將寒冷無所依而最終凍死的乞兒帶回家施以溫暖便是罪責。
他不是要譴責什麼,只是覺得,將城中一切的禍事歸於君皇娘娘身上,有失偏差。
分明,藏鬼的是人心。
這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孟子非神色動搖,咬了咬牙,還是堅持道:“可仙陵城在幾千年前本就是一座鬼山,君皇娘娘明知如此,卻不加以阻……”
話說一半,在百里安平靜的注視下,孟子非徹底說不下去了。
活了三百多年歲月的他,不會不知,在仙陵城開啟之日,便立下了封城令。
人間修士,凡人,妖族,皆不可擅自入城,以封碑為界。
可是,當時的渴望仙機大道的修行者、為求長命百歲安康無憂的凡人們又是如何對待這封城之令的?
在聽聞仙陵城是由傳說中的崑崙之主以青絲化城,他們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瘋狂,一心只想著如何入城,窺得仙緣,偷得安康壽元。
每日四方成為叩拜求城者,絡繹不絕,甚至有生生磕死在城牆以外的,甚至有人為了入城,翻挖大地,試圖遁入,導致鬼山陰氣外洩,噬死大片凡人。
人心貪婪深似海。
為奪機緣,那些修士甘願身往危境,哪怕九死一生,也要求得仙道長平。
在設下封城令之前,死去的人又何止佔了少數?
直至後來,城門開啟,凡是修行者入城,須得透過考核,方可又入城之資,身負修為擅闖仙城者,殺無赦!
凡人不禁。
如此一來,卻省的一樁恐怖殺劫。
如此細細想來,孟子非終於品出了仙凡有別的真理。
念及此處,他面色複雜地看著百里安。
自己修行數百年載,觀事參凡,卻還不如眼前這一名少年觀得通透全面。
百里安微微一笑,道:“所以我覺得,這位君皇娘娘,當真是了不起,身為仙者,兩袖不沾紅塵事,以大考之名,平亂局,空懸城中之位,忽立考約,想來目的便是,以人間修行者鎮人間鬼禍,因果有序,方可不亂乾坤。”
孟子非自嘲笑道:“原來是我眼見狹義了。”
百里安眼尾輕輕拉長,笑了一下,不同於以往的溫潤微笑,此刻他笑得像是一隻白狐狸:“所以啊,若是孟公子當真不平城中事,不如你我合力,拿下那幽鬼郎不就成了。”
拿下那幽鬼郎不就成了???!!!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極為恐怖的話。
孟子非臉上都染上了一層菜色。
三千年厲鬼,大有可能已經渡劫,若無娘娘威壓坐鎮,那幽鬼郎甚至都有著一張覆滅整座城池,咒殺滿城修士的能力。
你擱這叫我同你一道去捉這隻大鬼?
陳小蘭聽得那幽鬼郎十分厲害,但如何怎樣個厲害法,像她這樣的門外漢卻是參不通透的。
她只知曉,若是師父與司塵一同捉鬼的話,那麼她就可以日日待在司塵身邊了。
於是,她雀躍地跳了起來,開心道:“好啊好啊,我家師父修為高,捉鬼的時候,司塵公子同我一道躲在師父身後便可以啦。”
孟子非心都要碎了。
這小徒兒,平日裡隨他一道作妖收鬼的時候怎麼沒見她對自己這般充滿信心。
如今司塵來了,就將他捧得跟保護傘似的。
感情是鐵打的心上人,流水的師父啊。
百里安吸了一口小兔子的腦門:“小兔小兔,上次溺死婦你挑食了一回兒,如今這幽鬼郎你便怎麼也不得挑食了吧,得好好吃飯,才能長大啊,不然都騎不了了。”
孟子非一臉古怪,感情你養鹿是為了騎,養虎是為了騎,如今養一隻純白無辜的兔子他孃的也是為了騎。
你幾個屁股,要這麼多坐騎!
話說回來,居然還想著拿幽鬼郎喂兔子,少年心可真大。
他不由好心提點道:“這兔子怕是吃不得那幽……”
孟子非正笑著打算去摸那隻兔子,卻瞅見那兔子幽幽地朝他凝視了過來,他身體一寒,尚且不能捕捉這寒意從何而來,便見那兔子張開了三瓣嘴,露出潔白如雪的大板牙,對著空氣咬了一口。
哇嗚一聲。
雪地間,屬於他的那道影子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