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海上生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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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心胸口狠狠一跳,放眼望去,果見那個一本正清瘋魔的女人手掌斬情劍劍心部分開始蔓延出一道極細的金色祭紋,大海深處似有火山燃燒,不知何時便能夠侵吞而起。
他不能夠理解這個忽然出現的女子為何會忽然發瘋。
如果真為斬魔,身為天道之子裡最強的蘇靖,她有著無限的未來與可能。
只需累積一定歲月,她便能夠在渡劫之後徹底掌控太玄九經,屆時,甚至都有能力與一河蜀辭一戰。
為何她要在這種時候,不計後果地發瘋嚇人?
葬心不能理解,但也知曉,若是祭劍咒一旦完成,他雖不至於有性命之虞,但虛弱的少君必然命喪於兵殺之下。
狠狠咬牙,葬心不敢再繼續耽擱,他腳下踏碎萬道劍光,便遁入長空萬里之外去了。
銅皇經緩緩散去,因為未完成的咒術而滾燙的斬情也歸入鞘中,慢慢冷寂。
蘇靖忽然低頭蹙眉,面上隱隱痛苦的嘔出一小口鮮血,她面無表情地拭去唇邊血跡,袖口微紅。
然後出神似地看向天邊,目光漸漸深遠。
她不知在想寫什麼,從外表看,她身體沒有一絲變化,但事實上神藏靈府卻早已是千瘡百孔,難以修復。
情急之下,領悟千字聖文並不能對她此刻沉痾的身體帶來任何幫助,甚至因為過度消耗精神力,反而為她的靈臺帶來了極為嚴重的負荷。
若長此下去,疲憊不得修養,後果自是不堪設想。
但她並未多想那不堪的後果。
蘇靖俯身彎腰,伸手正欲去抓少年的腰帶,將他提起。
嘩啦……
令人無法預料的一幕發生了。
一隻冰冷蒼白,生得十分漂亮但是看起來卻異常邪性的手毫無徵兆地……破海而出。
那隻手,用力扼住了蘇靖的手腕。
海水在她衣袖間暈出一片溼痕。
蘇靖眸光一深,指尖暴起一道冷冽劍意,穿透入海。
可是卻如泥牛入海般,毫無反應。
在她冰冷目光的注目下,一抹誘人的瑩白之色緩緩透過海水浮出,宛若沉浮而起的潤玉,又似海面積堆而上的白雪。
微微曲捲誘人的長髮繾綣浮出水面,淋淋溼潤的黑髮如海藻般美麗地散在瑩白耀眼的若雪肌膚裡,畫面奪人眼眸。
髮絲輕裹翹臀,宛若錯點瓷白上的黑色鴻羽,纖細高挑的女子從海水中行了出來,站在一個與蘇靖對等的高度裡。
她身上不著寸縷,傲人身姿完美的呈現在了這片天海之間,肌膚蒼白的脖頸間,上頭橫繞著一圈似是犧牲癒合的淺紅疤痕。
天地間的色彩因為她的出現而陡然陰晦了幾分。
女魔君用那雙充滿盈盈笑意的眸子凝視著蘇靖,兩汪幽黑的眼眸宛若藏著寶石的毒藥,閃爍著致命的光澤:“喲,你好啊,太玄宗的少主大人……”
深海之中,沉悶閃爍出了諸天閃電,彷彿在為古老君王的重生復甦獻上禮炮。
整個海上,泛起了死亡的氣息。
……
……
當百里安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海水衝到了海岸之上。
天仍舊是繁星高照的黑夜。
當他睜開雙眸,下意識地吐出口中一大團冰冷海水後,空白僵硬的腦子以一個緩慢的速度開始有所反應。
百里安幾欲摧折,心臟彷彿被冰渣灌滿,冷得裂疼難當,從未有過的戰慄讓他上下牙齒咯咯開始打顫。
死,原來是一件如此恐怖的事嗎?
四肢沉重如灌鉛一般,他不知接下來要做些什麼,也懶得去思考青銅門外的人間之事。
夜落無良人,月下孤影碎。
只剩星河漫漫,僅他一人。
百里安艱難地翻了一個身,緩緩坐起,將空洞的身體慢慢抱蜷成團。
海浪潮汐裡,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小東西,你這是在哭嗎?”
百里安沒有抬首,也沒有任何動作。
世界沉默了片刻。
隨後沙沙聲響起。
那是柔軟的玉足踩過潮溼海沙的聲音。
百里安肩膀忽然微沉,一隻冰冷小巧的腳踏在了他的肩頭,微潮的白沙沾落衣間,暗夜之下,平添多了幾分威脅的曖昧之意。
頭頂上方傳來她輕笑的聲音:“說起來,本君因你而復生而活,小東西,你有何心願未了?本君自是知恩圖報。”
百里安終於動了,他抬手握住女魔君細嫩的足踝,指間用力推開踩在他肩頭的那隻腳。
一張空而冷漠的臉緩緩抬起,對於一件衣衫也不穿的夜下魔女,他目光沒有一絲閃躲,漆黑的雙眸凝視著她,只說了一個字:“滾。”
女魔君長眸深深眯起,目光看起來有些危險。
但下一刻,她卻是又人畜無害地笑了起來,她很愉悅地托腮蹲下身體,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你不會真的以為,真祖邪神的宿主有那麼容易隕滅吧?”
“你什麼意思?”像個死人一樣的百里安終於開口說話了。
女魔君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而是盯著百里安的眼睛看了很久,那雙妖冶無雙的眼眸裡逐漸變得十分涼薄,可她面上卻是在依然笑著:“看不出來,屍者從魔,斷絕人之本性的你,竟是喜歡上了一名人類?”
有些微妙的……她將喜歡二字咬得很輕,仿似不怎麼甘心將喜歡與人類結合在一起。
百里安抬起眼睛,空洞的目光裡忽然有些迷茫惘然,他右手撫上疼痛一刻也未消失的心口:“喜歡?”
將這兩個字反覆在心中滾了好幾遍,他才啊了一聲,慢慢放下右手,道:“原來,這便是喜歡嗎?”
女魔君涼薄的目光慢慢沉寂了下來,唇邊仍是保持著微笑的弧度,她眯起眼睛說道:“或許這未必就是喜歡,人也好,魔也罷,總是難以免俗對於自己未曾擁有的東西心生嚮往,最後那東西毀在自己眼前,心痛總是在所難免的,要本君說,如果你真是得到了手,便是也沒有那般珍視喜歡了,不是嗎?”
百里安不能理解堂堂魔君為何也會天真可笑地說出‘如果’,“便是”這樣的自我結論來。
雖然女魔君方才那番話隱隱暗示方歌漁很有可能還有得救,但他並不打算將希望寄託在她的身上。
一個心存大業,自然無情的女魔君,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環環相扣。
就像是獵物落進陷阱時的前一刻看到的一塊美肉。
百里安並不打算就此上當。
他拍去肩頭的溼沙,朝著女魔君行了一禮,面無表情道:“恭喜魔君陛下得償所願,打破詛咒,重獲新生。”
女魔君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卻是不理會他的冷漠,笑道:“同本君回魔界吧,人類世界,並不適合屍魔生存。”
百里安道:“既是屍魔,身本就以死,談何從生。”
“本君可授你千秋大業,與故人相逢。”
“陛下的千秋大業太重,我亦是不敢碰,至於故人……”百里安低垂眼眸,認真道:“若她在,我自會去尋逢,無需假手他人。”
他站直身體,推開腦袋上那隻柔軟冰冷的手,根本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平靜說道:“陛下還有事嗎?若是無事,還請就此別過吧?”
女魔君蹙起眉頭。
百里安又補了一句:“若是有事,那便憋著吧,我不想再同你說話了。”
說完,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看到了身後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蘇靖。
他微微一怔,十分意外,隨即抬步上去,輕聲道:“蘇靖姑娘,我送你一程吧?”
蘇靖側眸看了一眼臉色莫測的女魔君,然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