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朕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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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跑過來,未能尋見寧非煙,卻是直接撞上了這位魔界之君。
她背後是泱泱夜色,三春桃花灼燃裡,那輪緋紅如血的明月色澤緩緩隱淡在長夜之中。
妖冶的血夜變化褪色成清墨般的泠泠色澤。
花霧婆娑裡,熏熏蕩蕩,女魔君眉心那一線淡紅豎痕也隨著那緋月光輝的淡去而揉散。
綻裂傷口裡的鮮血很快在她袖間暈染出幾抹鮮紅的色澤來,髒了她的王袍。
可她卻不甚在意,嫣然的眉目下,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不含陰霾,不摻任何偽裝,方才說話的嗓音清潤得宛似郎朗的風,帶著難以描述的輕柔與美好,絲毫不同於初遇時的邪魅狡猾。
若非她交疊衣領下,那秀白的頸腕間有著一道猩紅殘忍的斷首傷痕,百里安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那個陰險狡詐,殘忍強大的魔界女君,怎會對一隻貓兒露出一副這樣……溫柔依戀的神情來。
她的指尖正細細撫過它背脊上的傷,眼中的欣喜情緒慢慢覆上一層危險的晦暗。
可她說出來的話音依舊溫和輕柔,好似在隱忍壓抑著什麼,惟恐嚇到他:“誰將你傷成這樣的?”
百里安當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如此一來,必然將自己的身份所暴露。
眼前這位女魔君實在是過於強大,危險程度遠在寧非煙之上。
他與寧非煙之間尚有條件可談,可是在魔君面前,他將只能處於絕對的被動狀態。
更莫要說他身負六河的力量,若在魔界之中暴露身份,無非兩個結局。
要麼以魔族秘法將他體內的六河力量強行剝離出體。
要麼,他將以六河的承載體永遠被就在魔族之中。
百里安自是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
如此他眼下就唯有一條出路了。
“喵~”
“喵喵喵~”
他伸出爪子勾住女魔君的衣袖,露出焦躁不安的神色,並且有意無意地露出脖子間懸掛著的那枚玉牌。
女魔君目光果然被那玉牌吸引過去,她神情微動,以手輕撫那玉牌,似是有些疑惑不解:“這是……寧非煙的玉牌,你怎會是她養的貓?”
她的神色極為吃驚,目光變幻莫測。
百里安在她懷中掙扎,喚聲中充滿了焦急。
雖說不知道像魔君這樣等級的人物會不會去管朝暮殿裡的閒事,但此刻他找不到寧非煙,唯有先將魔君引入殿中,希望能讓那彌路收斂一二。
但想讓堂堂魔君陛下隨著一隻貓的意願而挪步,怕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畢竟像她這樣心思深沉的人,又怎會隨性被一隻貓牽著鼻子走。
怎麼引她去朝暮殿,看來這還是一件麻煩事。
女魔君將他脖間的玉牌放下,問道:“小白,你可是從朝暮殿跑出來的?”
“喵,喵?”小白是在喚誰?
女魔君冷笑一聲,漫天桃花殘舞紛紛:“我倒要看看何人這麼大的膽子,竟敢將你傷成這樣?”
百里安真沒想到,魔君陛下竟然是一個愛貓瘋魔成性的人。
這寧非煙也當真是神了,莫不是早知曉魔君愛貓的這個性子,這才將他變做了一隻貓?
去時,百里安一路疾跑,奈何腿短外加一身的傷痛,耗費了兩炷香的功夫才來到這片桃林。
回時,他不過輕眨眼皮,入目之下漫天桃花與巍峨冥殿好似斗轉星移般在他眼前飛快消逝,四周的景物飛快變化,瞬息之間,便重新回到了朝暮殿前。
這時殿內正傳來彌路少君的冷笑聲與鞭子抽打在人身體上的聲音。
百里安並未聽到紅妝的聲音,哪怕是一絲痛苦的慘叫聲也聽不到。
他嚇了一跳,暗道莫不是彌路下手沒輕沒重,將人給打壞了?
女魔君聽著殿內的動靜,眉頭一蹙,似是意外彌路竟然出現在了朝暮殿內。
寧非煙顯然還尚未回來,一入殿,百里安便瞧見倒在地上渾身血痕的紅妝。
她沒有反抗,也未在酷刑之中昏厥過去,彌路正在殿內發著酒瘋,抬起鞭子抽打在她的身體上,也不知他手中那鋼鞭是何而至,幾分詭異,鞭身上滿是鋼針利刺。
一鞭子落下,卻是連衣衫都不能裂破,可卻能夠清晰地聽到劈開肉身的驚悚聲音。
紅妝身上的玄衣暈溼大半,在她身下匯聚成一灘醒目的血跡。
她始終一言不發,面具落在了一旁,露出半張可怖的臉,面容早就沒了血色,額間滿是細汗,唇角正不斷往外滲著血,模樣看著悽慘悲涼。
她死死咬著唇,並非是為了顏面而倔強強忍著慘叫聲。
從她目光裡,百里安能夠看得出來,她是在恐懼,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來。
彌路也不知從哪得知寧非煙參加君歸宴的真正意圖,大醉一場後終是忍不住來朝暮殿鬧。
若是此刻寧非煙在殿內倒還好說,以她的性子與手段,她有一百種方法來對付彌路。
只可惜,他是衝著寧非煙來的,沒有得到自己預料中的安撫,彌路就像是一隻暴怒狂躁的雄獅,滿心怒火發洩不出,便只好拿紅妝撒氣。
“下九流的低賤貨!看著你那張臉本少君都倒盡了胃口!聽說魅魔一族原本則定是你成為本君的少妃,可笑至極!你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這副尊容!真是什麼貨色都敢往本君床上送啊!”
彌路噁心透了眼前這張臉,他一想到原本自己的少妃人選原本是她,若不是因為這個玩意兒在從中耽擱,寧非煙早早就是他的了。
越想越氣,他揚起手中鋼鞭,掀起一陣厲風,角度極為惡毒,竟是朝著紅妝的後腰狠狠抽去。
殿內,陡然響起一聲尖銳的貓叫。
女魔君眼眸深深一眯,那如毒蛇般刁鑽掠出的鋼鞭陡然扭曲歪折,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之聲,碰的一聲炸裂成無數鋒利的碎片,四分五裂地亂漸而出。
她無意解救紅妝,故而那亂飛而出的碎片有不少扎進了紅妝與彌路的身體之中。
彌路沒想到忽然竟有此變故,他慘叫一聲,身體被劃出無數血口,捏著半截鋼鞭,一臉森然地轉過身來,卻沒想到看見了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紅妝眼瞳一縮,極其震驚,不敢有絲毫怠慢,渾身是血地委身跪下,顫聲道:“拜……拜見陛下。”
女魔君狹長的眸子微掀,淡淡嗯了一聲,沒有半分誤傷人的愧疚。
彌路一下子僵在那裡,酒意瞬間散了大半,面上明顯畏懼忌憚,但又不想表現得過於明顯,他硬著聲音道:“你怎會在這裡?”
對面自己的至親兄長,女魔君眸中沒有多大情緒變化:“擅闖河主寢殿,兄長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
彌路拭去臉頰間的血痕,怒笑道:“你以下犯上,目無尊長,還膽敢說我沒有規矩?”
“兄長似是糊塗了。”女魔君淡聲言語,隨意上前了兩步,只見彌路膝蓋驟然一彎,單膝跪地,竟是被她一身無形的氣勢壓迫在地。
她僅僅只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一身無形的氣場逼迫彌路以一個臣服的姿態跪拜在她的腳下。
女魔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笑容似愚弄有似嘲諷:“在這魔界上上下下,又有誰尊得過朕?”
彌路暴睜雙目,眼眶赤紅,似是沒有想到這孽障竟然敢這般對待於他,如今父親被封,她竟敢猖狂至此!
往日在魔界之中,她雖說談不上對自己客客氣氣,但應該早已認清楚自己的作用與地位才是。
父親扶她坐上這魔君之位,皆是出於在那場魔族末法時代,需要一名魔君的犧牲來換取魔界世代苟且平安。
她只不過是個犧牲品,竟然膽敢如此迫他跪下!
對於彌路那雙暴戾猩紅的眼眸,女魔君視若無睹般地淡淡一笑,目光卻是冰冷的:“兄長,這隻貓兒,不知是何人所傷,朕十分好奇,還望兄長能夠為朕解惑。”
彌路驚愕,瞧著女魔君這滿身陰冷殺氣的模樣,甚至不惜親至朝暮殿,大動干戈,竟然只是為了一隻貓?
女魔君又是一笑,似是對於彌路的回答並不感興趣,她說:“貓兒身上的新傷殘留了兄長的地罡煞氣,想來這道傷,是兄長的傑作了?”
彌路蹙眉,尚且來不及說話,女魔君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她尾指輕抬,殿內燭火搖曳亂顫,大風起於指尖,凝結出一道恐怖的勁風,還施彼身地將彌路的後腰裂開一個深刻入骨的血口。
他俯首之姿,絲毫未變,根本沒有躲避反抗的能力,再加上脊骨被抽,這一下幾乎是快要將他橫劈成兩半。
在他痛苦嘶嚎中裡,身體沒有骨頭支撐似的軟爬在地,就連慘叫聲都是極為艱難的,最後還俯在地上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披頭散髮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魔族少君的風範,哪裡還看得到方才入殿時分的猖狂唯姿。
百里安亦是被他這副悲慘模樣被弄得頭皮發麻,這女魔君對待自己的親生兄長,竟然都如此心狠手辣,絲毫顏面都不留。
彌路疼的氣都喘不均勻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女魔君的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顯然,方才她那一手,給他造成的顯然不僅僅是簡單的皮外之上。
女魔君直接將他無視過去,抬步來到紅妝身前,目光低睨道:“朕問你,這隻貓兒,從何得來?”
紅妝將頭埋低,聲音顫抖道:“這是我家河主大人三十年前眷養的一隻小貓,因貪事離了魔界許久未歸,前些日子在人間得以尋回。”
她心中忐忑不已,暗道陛下本領當真通天不成,莫不是一眼就看出了這隻秘法掩化的小貓本體?
如此,那非煙她此時的處境豈不是極為危險?
女魔君唇角勾起一個冷淡的弧度:“寧非煙,三十年前,養貓?”
她彷彿就像是再看一場笑話,自然是不信她這番鬼話連篇的。
若非歷史的軌跡發生了變化,她提前成長,登基成君,那麼這隻小貓,應該是在兩百年,於魔界羅炎部,她被它所救所撿才是。
那時的貓兒無主,三十年前也不會認主。
紅妝正頂著無形可怕的君威,額前冷汗不斷順著臉頰淌落。
殿內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
這時,殿外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寧非煙遲遲而歸,目光詫異地看著殿內發生地一切,當她看到女魔君的身影時,目光微動,隨即很快平復,她先躬身行禮:“臣參見魔君陛下。”
前不久才在冥殿中分別的魔君陛下此刻便又再自己的寢宮中相遇。
而且還緊巴巴地抱著一隻貓……
寧非煙心中難免也是有些複雜難以平靜。
“無事。”女魔君沒有要與她們繼續寒暄下去的心情,她淡淡說道:“朕來此不過是想同你說一聲。”
她纖細的指尖靈活地穿過百里安頸間的細鏈,隨手將那枚玉牌摘了下來,指尖一鬆,任由玉牌衰落在地,四分五裂。
“這隻貓兒,朕要了。”
“你,可有異?”
寧非煙看著她懷中眼睛珠子慢慢瞪圓了的小貓,心中亦是五味陳雜。
小貓不過是掩飾百里安身份的影子,她以魅族秘法令他化成這副脫胎換骨的模樣,便是為了瞞過魔界上下一眾人的眼睛。
待到君歸宴時,她再解開秘法,為魔君陛下準備一場精彩的大禮。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魔君陛下人還未瞧對眼,竟是直接開口向她索要這隻貓,語氣冷漠霸道得沒有一絲商量的語氣。
寧非煙腦殼隱隱有些發疼起來。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今夜在冥殿之中,她曾提及了準備一隻貓做為禮物準備獻敬給她。
是魔君陛下自己說她不愛貓的,叫她莫要白費功夫亂折騰了。
可是眼下您老人家一副搶貓的架勢出現在她寢殿之中,不知又是鬧哪一齣啊?
更為無語的事實還在後頭。
前一刻還一副強取豪奪,根本不想同你多講一下道理的魔君陛下,小心翼翼地給她懷中的小貓瘙撓了一下腦袋後面的柔軟絨毛,語氣竟是有商有量的好脾氣:“小白,你是願意同我走的,對嗎?”
所以魔君陛下您對著一隻小貓是連“朕”都不用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