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歸宴上,百里安發現五河蘇息已經不在席面間了,他目光微轉,在祭臺萬葉之中找尋。

女魔君一手端著酒杯,單手將他託抱起來,用手中酒杯指向一枚青葉,笑道:“回來得倒是挺快,瞧,有趣的好戲開演了。”

那枚青葉小世界中,戰鬥的兩人竟然是五河蘇息與二河葬心。

原來第二枚盒子裡的戰令是五河蘇息放進去的。

他與葬心之間的排名生生隔著三位,而且他並未進過玄庭洞府,不知二河葬心的特殊能力是什麼。

每一位河主之間的實力相差宛若天壑,這位五河主的心倒也是真夠大的,中間隔著一個重傷好欺的寧非煙不挑戰,偏偏找這位第二河下手。

而寧非煙迴歸席位不久,出乎意料的是,繼孔雀冥王重傷被拖下去後,前後又有兩名不知死活、落井下石的女魔向她發起挑戰。

其中一名女魔來自白州,另一名來自赤州,兩人面上皆帶著面具,觀其服飾,似乎並非魔將,只是普通魔族,可出乎意料的卻是極為難纏。

寧非煙在對戰孔雀冥王時,為了穩固傷勢也才只用了一根魔蝶針。

可是與這兩名女魔戰完,雖說也贏了戰鬥,可身上卻也掛了彩,手臂與臉頰上皆留下了一道深楚的血痕,事後,她甚至都懶得掩飾浪費力氣找藉口離開為自己扎針。

結束戰鬥後,大庭廣眾之下,直取四根魔蝶之針,堂而皇之地扎進身體之中。

一次性四針入體,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那兩名女魔雖是落敗,可最後看到寧非煙這個近乎自殘的行為舉動,她們二人似乎極為滿意。

看起來倒不像是來挑戰奪去她四河之位,反倒是給人一種惡意報復找茬的感覺。

更為難得的是,那兩名女魔展現出了超乎魔將的實力與修為,這讓百里安不由多看了兩眼。

看完又莫名覺得這兩人的身影……分外眼熟。

直至寧非煙接連解決兩位女魔,五河與二河之間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毫無懸念的,蘇息未能戰勝葬心,他渾身是血的走出青葉世界,即使是戰鬥,身上的枷鎖也未能脫下。

都說他在魔界有瘋狗之稱,可此刻戰鬥結束,他滿身鮮血的站在那裡,身姿挺拔如竹,大袖垂地,狼狽血腥之中卻又帶著幾分溫雅的禪意。

他緩緩開口,聲音並無戰敗後的頹然與不甘,十分平靜:“第一次與二河主正式切磋,不知是否為蘇息的錯覺,我覺得二河主的劍法給人一種分外熟悉的感覺。”

二河葬心垂於一側的手有鮮血正不斷沿著他的指尖滴落,可見這一戰他盛得並不輕鬆。

面具之下,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觀測不出任何情緒:“我用的是刀。”

蘇息發出笑聲:“雖說你在極力掩飾,可你執刀劈砍之時,總有幾分劍道的影子,我能確定你痴心主修劍道,葬心葬心,你葬的非是自己的心,而是敵人的劍心,好在我不修劍,不然今日我將敗得極慘。”

一番言語,讓葬心的臉色變得極為陰沉,彷彿方才贏得戰鬥勝利的那個人不是他一般。

蘇息繼續道:“你為何要掩藏自己會使劍這件事,若是為了掩藏自己的某種身份,天下間的劍修何止千萬,縱然你會劍,旁人也難以揣測出你的身份才是。”

葬心此刻的眼神有些可怕:“方才我便應該殺了你。”

蘇息笑了笑,道:“你殺不了我,今日我沒想與你生死對決,我是輸了,可是二河主想要殺我,卻也不是那麼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反應這般大,那證明我的猜想沒有錯,在魔界你忌諱自己會劍的事實,害怕旁人推演出你想要隱藏的那個身份。”

“夠了。”在葬心越來越可怕的氣息下,女魔君開了口,打斷了蘇息接下來的話語,顯然是不想他在繼續說下去。

她淡淡看了蘇息一眼,指尖探入第五枚玄盒之中,拾起那一枚戰令:“朕覺得比起二河主是否修劍,五河主還是先來解決一下這件事吧。”

她取來戰令,然後扔在蘇息的腳邊,玄鐵鎏金的戰鬥令牌上,赫然描繪著一個“伍”字。

看清那個數字的百里安大吃一驚,第五枚盒子裡的戰令,竟然是五河的戰令。

蘇息怔怔看著腳邊上的那塊令牌,目光惘然迷茫,他似是覺得驚奇,又似覺得疑惑。

他的戰令用以挑戰二河了,可是眼下怎會又有一枚同樣的戰令出現在自己的盒中。

難不成他還準備自己挑戰自己不成?

這枚戰令絕不可能作假,因為假的戰令是絕然沒有辦法出現在魔君的盒子中。

沙沙沙……

就在這時,軟靴踩過細碎砂礫的聲音五不清晰地響了起來。

一隻鑲著一顆翠珠的繡鞋來到那枚戰令前,只瞧著那鞋間在地面上輕輕一點,那枚戰令振地而起,穩穩落入到了他的手中。

站在蘇靖面前的是一名年輕的女魔,她模樣生得分外普通,叫人記不清楚長相。

百里安卻覺得,這並非是她真正的模樣,顯然是施展了換容之術。

如若不然,再普通的容貌以他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不可能看了一眼再倒閉上眼睛後邊將她的模樣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蘇息看著眼前這個女人,一下子怔住了,就彷彿看到了什麼猝不及防不該出現在他面前的東西。

他眼中的茫然之意更深,隨即深深眯起眼睛,眼睛裡流露出惡犬般的目光,警惕而仇視,咬牙切齒:“是你。”

那個女人對他眼中敵視的惡意熟視無睹,反而淡笑回應說道:“蘇息,是我。”

蘇息喉嚨裡發出一聲類似於野獸的沉悶聲,語氣冰冷含恨:“你來這裡做什麼?!”

女人深深地凝望著他,輕嘆一聲,認真道:“我來殺你。”

瞬間!蘇息如一隻惡獸從地面間暴起,不顧身上傷口的炸裂,手掌大力扼住女人的脖頸,帶著她一同衝入青葉世界之中。

方一入青葉世界,祭壇之上的土壤顏色都變得極為深沉暗紅,彷彿包含著某種仇恨的汙血。

而那枚青葉,也是啪的一聲,裂開了一道鋒利的口子,戰場之中,兩人爆發出來的能量幾乎要將這枚青葉世界崩毀而去。

女魔君隨手將那片葉子給修補了去,她目光一轉,竟是看向蜀辭,問道:“一河主可是看出了此人的來歷。”

蜀辭平靜飲酒,說出來的話卻是轟動全場。

“太玄九經之一,聖清經葉簾。”

百里安亦是震驚無比。

太玄九經,竟然是溫姐姐的師姐!

仙門中人怎會有五河戰令,她與那蘇息又是何關係?

今日這場君歸宴,可是愈發地亂七八糟了。

二河葬心冷冷一笑,道:“太玄宗葉簾?她還真敢來啊,我可是記得早在四百年前,五河主的師門便是這位葉簾帶頭滅殺的吧?

仙門之人,行事可真是愈發的目中無人了,她設下挑戰賽又是何意思?莫不是想以仙人之軀,來繼承我魔界之河,一邊兼著九經之職,一邊又覬覦著我魔河之位,正道中人,果真盡是一些沽名釣譽之輩。”

“沽名釣譽啊……”女魔君意味深長地看著葬心,似諷似笑道:“那不知一邊兼著魔河之位,一邊又擔著不知是天璽名劍還是太玄九經還是蒼梧藏殿的人,又當是如何呢?”

二河葬心渾身一震,面具下的目光幾近破碎地看著她,似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為何能夠知道自己隱藏得最深的這個秘密。

一眾魔族也因為葉簾自尋死路般的到來而一時炸開了鍋,他們無比憤怒,一名正道九經也敢來參加他們至高神聖的君歸宴,這無疑是一種極大的羞辱褻瀆行為。

一片嘈雜裡,唯有寧非煙一人獨自靜坐在席位間,用杯中清水洗著指尖的血跡,她顯得格外平靜。

百里安算了算時間,看女魔君的表情神色,心想著應該差不大她也打斷來判她的死刑了。

“嘔……”百里安趴在女魔君的手臂間,忽然做出一個食物中毒十分痛苦的表情來。

他嘔的一聲,翻著痛苦的白眼,稀里嘩啦地將今天白天被她喂下的小魚乾糖糕梅子等食物盡數吐了她滿袖子。

女魔君面上冰冷戲謔的表情頓時僵住,目光擔憂地捧起百里安的小身子,絲毫不顧自己滿身汙穢,神情竟是有些慌亂:“小白,你怎麼了?”

百里安並不能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一位乾嘔抽搐。

女魔君當即招來醫師為他診治。

百里安有意催吐,魔族醫師自然是診治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但又不能什麼都不說,那樣顯得自己十分無能?

所以在魔君面前,只能夠含糊其辭地說是食物中毒,帶下去靜養就好。

女魔君當即就要離開君歸宴,可她畢竟是女魔君,今日君歸宴的主場人物,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在這裡,她是不能隨意離場的。

無奈之下,她只好將百里安交給醫師,讓他帶他下去好生照料。

如此,暫時的脫身之法就得以解決了。

對於百里安做作離去的行為,寧非煙並未出言戳穿,只是那醫師抱著他與她擦身而過時,百里安真切地捕捉到了寧非煙那雙冷冷嘲弄的目光。

她或許覺得,百里安迫不及待的準備離開是因為她馬上就要陷入死亡的困境之中,自我難以保全。

而此刻趁著君歸宴群魔聚集時刻,自然正是百里安離開這裡的絕佳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