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沒那麼無聊。”百里安面帶異色地看了寧非煙一眼,目光有些猶豫。

寧非煙正揉著酥軟的腰身,體內深處那種酥麻捲起的無力疲憊感淺退了幾分。

她勉力撐起身子時,忍不住並緊了雙腿,眼神輕抬間,捕捉到了百里安眼底的神色:

“你想問什麼便直接問好了,猶猶豫豫的像個女兒家,莫不是還想我來猜你的心思?”

百里安皺眉將她上下打量了兩眼,沉默片刻,終是語氣略帶沉重地開了口:“像你這般情況,莫約還需要多少日子來結束?”

寧非煙一怔,兩邊的臉頰頓時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目光怪異地看著他:“你小小年紀怎如此變態,居然對魅魔的私密之事如此感興趣?”

對於她的打趣嘲諷,百里安只是波瀾不動地掠了她一眼,聲音不帶一絲起伏,語調卻拉得極長:“私——密——之——事?”

方才都親手負距離地接觸了她私密之事,如今又如此一問,未免有些太過於多餘。

寧非煙被他這態度堵得面色一窒,磨了磨牙,再未與他進行言語上的周旋,淡聲解答道:“魅魔發亂,素來都是一年一次,一次一月。”

而這,也就是為何魅魔會成為六界之中豔名遠播,風評最亂的一個種族了。

寧非煙目光低低一滑,語氣涼涼冷冷:“且發亂的強烈程度一次強於一次,怎麼?你覺得待到下一次的時候,你還能用如此幼稚可笑的手段不成?”

許是一次失智放縱了一回,寧非煙極其厭惡這種無法掌控自己的無力、無能感。

談及那不可擺脫的魅魔天性時,言語之中難免起了幾分刻薄之意。

百里安搖了搖首,問道:“那往年,你又是如何度過這難熬的光景的?”

寧非煙嗤笑道:“難熬?誰同你說難熬了,這發亂的一月之景,對於魅魔而言是何等的醉生夢死,正是沉於本性,放縱享受的絕妙時光,你是哪裡來的天真想法,覺得我會是那種品性告誡,出泥不染的廉貞之人?”

她靠牆倚坐,懷中抱緊枕頭,似笑非笑地看著百里安,道:“莫不是說,你認為我在為誰守身如玉?”

寧非煙目光定定直視過來,笑道:“我可不是那想象中的良家女子,旁人覺得難熬之事,對於魅魔而言,卻也不過如此。”

見她面上笑意輕鬆且涼薄,百里安未應也未答。

寧非煙理了理凌亂的裙襬,自己俯身穿好鞋襪,道:“有些困了,我且先回殿眠一眠,辰時你再來尋我同去赴約好了。”

赴約,赴的自然是她的母親,寧夫人之約。

對此,百里安並無異議,待到寧非煙離去後,百里安收起枕頭下壓著的那枚青玉簪子,心情格外複雜。

雖說與女魔君成婚,或許能夠讓一切的麻煩都變得簡單許多,至少如今深陷在天干山裡的溫姐姐一行人,安全卻是能夠得以保障的。

正如寧非煙所言,以此簪為信,的確是他一步登天的大好時機。

可是,對於百里安而言,他對這世間的權勢並沒有那麼大的執著。

魔界的水遠比表面看起來的要深許多,況且他對魔君並無男女之情,也並不想成為歷史中那種以色侍人,坐鎮後宮的男寵玩物。

落入魔界,本就是無奈之舉。

冥洲雖大,而非故土。

他的家,在空滄山。

那裡還有人等著他回家。

而且她答應過一個人,只做她一人的面首,即便是形勢所逼,堂堂男兒又怎可失信於人。

百里安將簪子收入袖中收好,雖然此物珍貴,但終究意義重大。

若是可以,他還是會尋個機會將這信物交還回去。

最終目標仍舊是彌路,不可逆轉,不可改變。

窗外天光漸明,百里安起身下床,心想著耽誤了一夜的功夫,也是時候抽空在城中去打探一下蘇靖與尹白霜她們的下落了。

畢竟是正道之子,若身份暴露在魔界,就地為獄法魔將誅殺的可能性極大。

腳剛一落地,百里安便感覺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他低頭看去,床側踏板上靜靜地放著一雙秀靴小襪,靴面繡著描金的異鳥圖,一看便知是何人遺留下來的。

百里安靜了片刻,頗為頭疼地嘆了一口氣,還是俯身將靴子小襪拾起,收入到了碧水生玉之中。

……

……

魔都,尊藥堂,魔族醫師們忙碌的身影早早地就徘徊於其中。

近日以來,君歸宴龍爭虎鬥,魔族之間的爭鬥兩日下來,傷亡無數,將優勝劣汰四個字,可謂是發揮得淋漓盡致。

魔族醫師們自然也就是在這百年間裡,此刻最忙時。

一棵老樹梧桐下,雲畫秋揮筆成疾,十張新鮮的藥方飛速而就,奉筆小童接過那十張新鮮出爐的藥方,拾來一張黃蒲扇,就十分乖巧地下去為主人熬藥去了。

雲畫秋素來性懶喜貪樂,雖說她在魔族之中,醫術可謂上乘,但卻沒有一個身為醫者的菩薩心腸。

入住尊藥堂,也不過只為尋一方大能庇佑,混口閒飯吃。

今日問診十位魔將,那可是遠超她平日裡的工作量。

另外一名奉茶小童見主人擱筆,忙添了一壺新茶,為她細細揉肩捏腿:“主人今日辛苦了。”

雲秋畫滿臉倦懶,舔了舔唇角,笑道:“倒也不算白忙活一場,那十位魔將哥哥雖說傷得重了些,但養養都能用,最重要的是,問診只是我細細瞧了瞧他們的身子,肌肉結實,腿長手長,是塊當爐鼎的好料。”

那小童猶豫開口,道:“主人,您可還是悠著點些吧,那畢竟可都是魔將大人。”

“嗤,魔將又如何,男歡女愛,皆是你情我願之事,魔君陛下都管不到我的頭上來,更何況如今可是魅魔的特殊日子,我不得早些囤囤糧食,以備無患嗎?不然這一個月我可要怎麼熬下來。”

雲畫秋端起茶水喝了兩口,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兒,噗嗤笑出聲來。

她半倚在太師椅上,悠哉悠哉地垂了眼眸,道:“說起來我們魅魔族還真是出了一個另類,就如今的四河河主,那個寧非煙你知道吧。

她兒時同我一起作為質子被送往蠻荒之地,我那會兒就佩服她佩服得緊,你說她起初生得那副鬼神似的模樣,找不到男人也就罷了。

後來成為了六河,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即便是那七十二獄法魔將,不也任由她欽點侍寢?有福不享,偏偏就要那命來死扛,也不知是在跟什麼較勁。

我們可是魅魔,魅魔誒,不玩男人去玩命,你說她是不是自找苦頭吃?

欸?幹什麼你,沒吃飯啊,捏兩下就停了,我看你是皮癢了。”

雲畫秋很是生氣,她惱意十足地睜開眼睛,正要教訓那偷懶耍滑的小小童。

誰知一睜眼,入目之下,卻是一張寧非煙那張毫無瑕疵的雪玉面容,宛若自然的精心雕琢。

晨光下她眉目盈盈,皓齒如玉,瓷白的指尖里正端著一杯滿茶,來時無聲,只是居高臨下笑眯眯地盯著她瞧。

雲畫秋手狠狠一抖,面上哪裡還能夠見到半分懶散之意,勉強一笑,道:“寧……寧河主,今日怎得您大駕光臨,得善啊,還不趕緊奉茶。”

“不必了。”寧非煙笑了笑,道:“還是我請你喝茶吧?”

說著,她皓腕輕輕翻轉,那滿滿一杯滾燙的茶水就這樣盡數淋在了雲畫秋的面容上。

雲畫秋完全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連那迎頭澆上來的茶水都不敢躲,花了精緻的妝容不說,麵皮也被那茶水燙得通紅。

她呵呵笑著,直至寧非煙手中的茶水空了,才抹了一把臉上的茶水,隨忙起身讓座,語氣貼心關切:“寧河主莫不是身子有哪些不適之處?”

寧非煙也未同她客氣,霸了那太師椅坐下,兩隻修長的腿懶懶地搭在桌子上,生來嫵媚的情人眸掠掠一抬,涼颼颼地看了她一眼,道:“我是來同你算賬的。”

雲畫秋頭皮一緊,心中一寒,忙乾笑道:“算……算賬?哎喲喂,寧河主您可別為難人了,誰敢得罪您啊?”

寧非煙冷著一張臉,取出一個小玉瓶扔在桌子上,道:“這是你給我的血蓮丹。”

雲畫秋兢兢戰戰地撿起那瓶子:“寧河主,您這可真是叫人願望得緊啊,當初給您血蓮丹的時候我便同您說了,此丹極損壽命,您就是不聽,如今吃出毛病來了,怎能又來找我來算這筆冤枉賬呢?”

寧非煙冷冷道:“若是真能讓我吃出毛病來,倒也算得上你的本事。”

雲畫秋有點楞:“什麼?”

寧非煙眼底浮現出一抹戾氣:“此丹無用。”

“無用?”雲畫秋見她一臉陰雲密佈的模樣,瞬間明白了什麼,她訕訕笑道:“這個……是這樣的,血蓮丹本就是當初我用來打發時間煉的,此丹治病不能,奪命卻是一把好手。

當年屬下也勸過您了,說了此藥不宜服用,您偏偏不信,非要劍走偏鋒,更何況抵抗魅性,本就是一分靠藥,九分靠忍的,您看這……”

寧非煙眯起眼睛,道:“往年倒也能夠起到一分作用,我那三株寒霜幻蕊花得倒也值當,可是今年,卻是半分作用都沒有,莫不是今年你所煉的血蓮丹偷了工減了料,刻意敷衍?”

雲畫秋打呼冤枉,急得直拍大腿:“屬下哪裡敢啊!寧河主,這藥效之事本就玄之又玄,有時候藥效失靈不僅僅是因為丹藥本身存在問題,亦或有可能是其他因素導致的。

恰如您近來身中蛟毒,也許毒侵丹效,有所變化也不無可能,不若讓屬下為您診一診脈,好找出真正的原因,為您重新煉藥。”

寧非煙皺了皺眉,她身中蛟毒本就是為了自保而捏造的謊言,自然不存在她方才的那般假設。

但昨夜身體的變化著實叫人摸不著頭腦,她沉吟片刻,還是將手腕遞了出去。

雲畫秋不敢有半分輕視,忙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脈問診,甚至不惜動用神府靈息,切脈而入,細細量知。

片刻後,寧非煙感覺到自己腕間的那根手指忽然狠狠一僵。

雲畫秋睜開眼睛面色古怪地悄悄打量了她一眼,正好與寧非煙冰冷的目光對上,然後又飛快閉上眼睛。

寧非煙逐漸不耐,抽回手道:“你若再裝死,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雲畫秋忙睜開眼睛,目光卻是遲疑猶豫,極為艱難地開口問道:“那個……寧河主您,近日以來,可是有過行房?”

寧非煙袖子中的手腕狠狠一抖,目光極冷地看著她,雙眉冷戾:“你究竟想說什麼?”

雲畫秋從未見過她露出如此嚇人的神情來,腿都軟了。

細細斟酌了許久,才囁喏開口道:“寧河主您的脈跳流利而不澀滯,脈率似數非數之動象,如盤走珠,如胎行走,身子雖虛,氣意卻旺,這赫然是……赫然是……”

寧非煙不由繃緊了背脊,挺直坐起身子,目光死死地盯著她:“赫然是什麼?”

雲畫秋被她氣勢逼得不行,閉上眼睛豁出去道:“赫然是腹中孕事已一月有餘!恭喜寧河主,您要當娘了!”

寧非煙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即便是坐在她身子似乎都定不穩了,若非她及時出手掌住扶手,就要一頭傾栽下去。

血流突突突地衝擊著骨膜,寧非煙忽然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整個人都是僵凝的。

那龐大的資訊量如若黑雲壓城,壓得她心中洪波湧起。

饒是寧非煙心思鬼神莫辯,晦莫如深,在遭遇到這種事,也難免被擊潰得毫無還手之力。

雲畫煙將她這副表情悉數計入心中,暗道錯過了今日,日後怕是永遠也瞧不見她的這副模樣了吧。

葉落枝頭,初晨的光輝被裁切兩半。

無言良久,寧非煙用力死死扣在扶手的指節發白。

她闔上眼眸,用了許久才將這個令人震驚的資訊消化入腹。

待她再次睜眼的時候,眸色恢復成了毫無波瀾的色彩,宛若沉寂的深夜,她平靜開口道:“所以,這血蓮丹可就補救之法?”

即便是見過了大風大浪,形形色色之人的雲畫秋見此也是不由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感情懷孕了還沒有那血蓮丹來得重要。

現在難道不應該是想著如何安胎保命要緊嗎?

方才她把脈,可是將她那一身麻煩傷勢把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