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下去可不行,自打他與寧非煙有那幾遭沒羞沒臊的經歷吃下了發亂期魅魔的鮮血後,近日以來便不經受撩撥了。

若是再纏下去,不小心頂撞了她們其中哪一位,今日這事怕是就不好交代了。

百里安沉沉低喝一聲,腰板驟然發力,身子承載著二位姑娘的重量,筆直直地一下子坐起身來。

這番動靜下,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二位小祖宗也終於被徹底驚醒了過來。

幽寒地宮裡蕩起的陰風微微拂來,拂過三人的衣襬飄飄帶起,裙襬衣帶時纏時繞,時而分散。

靜,死一般的寂靜無聲。

有時候,恰逢其時的不僅僅會是世界的美好溫情。

還有可能是一睜眼,一抬眸,入目之下是兩見紅眼的情敵,正纏纏綿綿地不分你我地抱成一團,衣襟散亂。

你的足心貼著我的腳背,手臂緊緊圈攬著對方的腰,胸前的柔軟緊緊相抵,彼此的體溫與呼吸近在咫尺。

這簡直比酒後失身還要令人髮指!!!

一片沉默,詭譎的氣氛慢慢醞釀開來,良久過後,這片空間還是絕對的安靜與死寂。

百里安不用眼睛看,也能夠感受到兩人身體裡傳達出來的不願面對事實的抗拒與崩潰。

活了兩百年歲月的天之驕子,今日這場經歷怕是能夠成為她們二人心中畢生難忘地一場噩夢。

百里安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因為他感受到兩股濃烈的煞意從她們二人體內緩緩升起。

良久,三人的身子都僵持麻了。

蘇靖纖長的睫毛低低垂壓下去,斂了眼中危險流淌的幽光,她一言不發地鬆開圈在尹白霜腰上的那隻手。

尹白霜也沉默著,慢慢收回貼在她足心的小腳,蜷縮成團的腳趾因為羞恥與惱怒泛起了紅通通的色澤,她抻長了小腿,腳無意識地在白沙地面上尷尬地蹭了蹭。

對於今日發生的一切,兩人皆是極為默契地全然當做未曾發生,止口不提。

“呃……我們這是掉到了什麼地方?”百里安覺得總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打破這尷尬的沉靜。

正在彎腰穿小襪的尹白霜頭也未抬地道:“看樣子應該是幽潭之底的地宮遺蹟,四周設有結界,將水阻開了。”

百里安又問:“周圍可有其他人。”

尹白霜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這裡就我們三個。”

當時避水結界被攻破得突然,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深潭底部的寒水竟如此可怕,居然將修士的身體都能夠凍結成冰。

就那一陣子,怕是就死了不少修士。

根據劍氣化靈所描述,第五把斬龍劍正是藏在潭底的一處遺蹟之中,百里安無意於爭奪龍珠,但是林徵勢在必得,他若活著,必然會先去找劍。

“二位姑娘可有受傷?”百里安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不曾受傷。”這次開口說話的是蘇靖:“危難之際,幸得你及時張開了紅色彼岸花的領域,卸去了大半的重壓,所以我們三人,都未受傷。”

百里安倒是不知自己在那時候竟然還下意識地動用了吞噬能力保護了她們二人,不過二人沒有受傷是真,最多就是被那水中的陰寒之氣侵蝕了身子。

兩人相互慰藉,靈氣互輔下,也已無大礙。

既然都未受傷,百里安便提議去探一探這座地宮遺蹟。

蘇靖與尹白霜都沒有異議,整理好衣衫後,很快再次起身出發。

百里安無法探視周遭環境,卻也感應得到周身陰氣極甚,他忽然想起了蘇靖那特殊的麻煩體質,不由擔心道:“蘇靖姑娘,此地陰氣深濃,你若是……”

“無妨。”蘇靖淡淡打斷道:“若隨意一隻陰鬼就能夠奪捨去我這副身子,早在兩百年前我便死了。”

聽她這般說道,百里安也鬆了一口氣。

一旁尹大姑娘嘖了一聲,似是遺憾這傢伙怎麼沒在兩百年前就被厲鬼奪舍了去,這樣她也好名正言順地除了這一禍害。

三人沿著地宮的白沙泥路行了莫約三里深,忽然,安靜的地宮遺蹟深處,傳來隱約的呼救之聲。

“救救我……”

“救救我……”

那求救聲飄忽不定,似遠似近,聽起來好似一人垂死的呻吟聲在耳邊呢喃不定,可細聽之下,又似男男女女許多人被投入了烘爐之中發出痛苦的煎熬之聲。

在這種地宮深幽處,自然不可能是尋常落難之人發出來的動靜,多半是魂遊九淵的陰物嗅到了活人的氣息,引人過去。

偌大的地宮不知其廣,百里安正愁對這片地方無處下手,他召出扶乩,道:“我們過去瞧瞧?”

年少時期就已經常常與妖魔厲鬼打交道的兩位姑娘對於這種邪性之事自是不懼。

三人循著那音跡,在地宮之中深行。

此間水底地宮建築得極為廣大,神奇的是,在這地宮基石壘壁的古建遺蹟裡,還野生著一片茂盛的林子。

殘破的古蹟,幽廣的地宮,大半面積都被野植山林所覆。

朝西走了一陣子,周邊的隨處可見的頭骨磷火漸盛,清晰地照清楚了一個紅色的人影輪廓。

那是一名身材枯槁憔悴的女子,深深佝僂著背脊,姿勢怪異,肩膀與頭都幾乎埋進了土裡。

她所立的那片土地上,覆滿了白色的野草,藏藍色的花海,她的上半邊身子幾乎都被花海所埋覆。

女子身上的紅衣格外襤褸,彷彿起棺時所見的古舊嫁衣,錯落於花海之中,有種說不出的悽麗陰森。

與此同時,那女子悶悶沉沉的悽怨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地底傳來:

“疼……好疼啊……”

“救我……救救我……”

那女子距離百里安一行人甚遠,可那斷斷續續的哭腔卻彷彿離他們極近。

縱是百里安這個不長眼睛的葉能夠分辨出來這名女子是一隻死去許多年的陰物了,只是無法探知她的怨氣深重。

“救我……救救我……”

女子哭泣的嗓音充滿了無助與可憐,四野空蕩蕩,她彷彿怎麼也無法將自己的上半邊身子從地裡拔出來。

不論是百里安還是蘇靖尹白霜都是不懼鬼邪之人,三人也未遲疑,緩緩靠近過去。

“好疼啊……救救我……”那女鬼好像就只會說這兩句話,可離奇的事,隨著他們行走間的靠近,那個聲音遠近沒有一絲改變,就彷彿從他們腳底下傳來了一般。

百里安來到那女鬼的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需要拉你一把嗎?”

低伏在地面間的紅衣女鬼一隻塗著鮮紅指甲、雞爪子般枯瘦的手飛電般朝著百里安的手腕用力抓了過來。

尖銳的指甲劃過他手背的肌膚,發出了刀子尖銳刮過鋼板的刺耳之聲

,未能傷他分毫。

指甲生疼,那女鬼的手狠狠抖了一下,似是意識到自己遇到了硬茬子,雞爪子般的鬼手猛然受驚般地準備縮回去。

百里安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笑道:“不是讓我救你嗎?躲什麼?”

隨著土地下頭傳來一聲淒厲驚恐的破音尖叫聲,百里安用力一拽,野草藍花破碎飛揚,幾蓬大片的溼泥土飛濺而起,這隻女鬼的身子就被他從地裡頭扯帶了出來。

星星點點的猩臭血珠子從深坑中揚灑而起。

那味道極為濃臭。

蘇靖眉頭冷蹙,尹白霜滿臉厭惡,兩人齊齊撤退避開那鮮血的噴灑,惟恐沾染到了那要命的味道。

百里安帶著女鬼站穩了身子,她佝僂垂地的身子慢慢站直轉過身來。

可即便她轉過身來百里安也未能看清楚這女鬼的長相。

因為這隻女鬼沒有頭顱,自脖頸間一道猩紅的傷疤,幾根層次不齊的血筋兒從猙獰腐爛的斷口中呲出來,咕咕冒著新鮮的血花子。

縱然是以鮮血為生的百里安見了這一幕,也生不起半分食慾來。

女鬼乾瘦的肩膀斜斜一垮,將身形聳拉成一個驚悚的吊死鬼姿勢,直直地對著百里安:

“你踩著……我的頭了……”

話音剛落,百里安就感覺到腳底下有著什麼東西在鑽拱出土,蘇靖目光尋聲望去,只見一個五官浮腫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死人頭從地表中鑽了出來。

森然漆黑的長髮下,鮮血鋪紅野草,她睜大著一對慘白的眼仁,塗抹成丹朱猩紅的嘴巴一開一合,彷彿在咀嚼著什麼東西一般。

尹白霜眉頭一跳,忽然大聲道:“她再吃你的影子!快閃……”

砰的一聲淒厲炸響打斷了尹白霜的話語。

百里安腳底下的那顆頭顱臉頰一股生生爆成一片紅的白的腦漿肉醬,炸開的瞬間卻沒有一點穢物沾染在百里安的衣服上,女鬼黑色的長髮零散地被風揚起。

尹白霜眯起眼眸看了蘇靖一眼,深色的眼瞳微微壓緊了些,卻也不再說話。

蘇靖淡然而立,目光漠然的看著空中飛舞的髮絲飄至回那紅衣女鬼的手掌間,髮絲絲絲纏繞成縷,然後一張慘白的臉從結縷成團的黑髮中慢慢浮現出來。

她猩紅的嘴巴咔吧咔吧嚼動兩下,彷彿在回味著什麼美食一般,神情陶醉道:“好香甜的味道……”

女鬼手抱自己的頭顱,慘白的瞳仁咕嚕轉溜,慘綠色的眼睛珠子翻出,目光炙熱,痴痴地笑著,頭顱在掌上起舞,彷彿要撲上去啃他一口似的:“為什麼你的影子這麼好吃啊!你再給我吃一口好不……”

話還未說完,女鬼足下的花海剎那間烈烈燃燒了起來,緋紅的火光映著女鬼眼底的瘋狂之意逐漸轉變成驚恐忌憚。

她在地宮深處,從未見過這種火焰,尖銳著嗓子淒厲怪叫一聲,髮絲瘋漲,包裹著她整個身體,如一片黑霧一般穿過花火之海,飛遁逃走。

嬌豔的藍花在烈火之中卷邊枯萎焦黑。

雪色的衣襬蕩起一片火光,蘇靖緩步走至火海之中,她面無表情地拔出斬情,劍光清冽映火,看著模樣,似是要對那逃走的女鬼窮追不捨。

感受到了斬情劍冷冽劍意的百里安忙道:“蘇靖姑娘別追了,那影子是我故意放給她吃掉引路用的。”

方才那陰物是一名影怨,在凡間極為罕見,性兇殘,食影而生。

蘇靖頓下腳步,周身火勢彷彿被一場看不見的急雨澆熄。

尹白霜一臉鄙視地看著這個沉不住氣的傢伙:“那女鬼是跟你有仇還是勾走了你家相好的,突然發這麼大火,差點把我裙子都燒了。”

蘇靖淡然收劍,風姿清雅,點墨不染的模樣瞧不出半點雷霆雨露的異樣來。

百里安也奇怪她怎麼冷不丁地動這麼大的架勢,居然連斬情劍都拔了出來。

蘇靖將兩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她半晌沒吭聲,鴉翎般纖睫低壓收斂,垂著頭,專心致志地摳了摳袖口勾勒的鑲繡。

直至那白雪似的指尖將那白鶴壓花的紋繡摳出一根細長的銀線後,她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神情冷淡道:“我沒有發火,只是瞧著那女鬼著一身紅妝,看著扎眼罷了。”

面無表情地將鍋蓋在了尹白霜的腦袋上。

穿著一身紅衣服的尹大姑娘眉宇倏沉,只當蘇靖這是一語雙關,隨即冷笑兩聲:“知道你蘇少宗主法力無邊,欺負一隻小小陰物算什麼,真想練練手,不如找我陪你玩玩啊。”

這兩人,吵架朝著朝著就把尹大姑娘吵到了敵方陣容裡去了。

見這兩人又有要打起來的趨勢,百里安正要勸慰,就在這時候,腳底下又傳來哀怨淒厲的呻吟聲。

“哎喲……哎喲……”

“疼死我了……誰放的火這麼缺德!”

尹白霜眉梢挑起,冷笑道:“怎麼,原來這地裡頭的影怨都是屬蘿蔔的,成批成批地要往外竄了?”

百里安聽這呻吟的聲音有些熟悉,神情微變道:“不是影怨的聲音,是活人。”

聽起來好像還是方才走丟分散的那批修士。

百里安沒有猶豫,召出秋水劍,舉劍開挖,刨開土地才發現那群倖存下來的修士一個個像是屍體橫陳般被草藤緊緊粘附在了土壤之中。

這讓百里安著實吃了一驚,影怨雖然說手段詭異,能夠讓一兩個修士著道實屬正常,但二十多人同時落入那陰物的陷阱中,那可真是叫人歎為觀止了。

又不是不懂修為的凡人,能夠在妖魔的生死煅煉中活下來的,大多都是經驗老道的修士了。

將眾人解救出來後,百里安不解詢問他們是如何變成這副模樣的,結果他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尹白霜一臉鄙夷:“那是影怨,從來不以邪力傷人,她們食人影子,能通曉人類七情六慾的味道,從而掌控人性的弱點,設下陷阱等人落套,我們方才看見的是個沒有頭的厲鬼,他們看到的說不定就是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了。”

此言一出,那些個修士個個面色通紅,羞愧地低下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救出眾人後,百里安藉著自己那點影子的氣息,帶領眾人朝著某個方向追了過去。

地宮越探越深,腳下的土地鬆軟,皆被野草藍花所覆蓋,踩上上頭傳來一種說不上來的異樣觸感。

柔軟,冰冷。

就像是在腐爛屍體上行走著的感覺。

隨著深行漸遠,這片土地的草植藍花生長得也愈發旺盛,一腳才進去,直沒腳踝。

行走間,偶爾能夠踩碎幾根白骨殘骸,叫這片地方顯得更加不詳陰森了。

地脈之中,無法觀至外界天色,卻也知曉在這片花海之中行了許久,可依然一眼望不到盡頭。

回首再望,甚至都已經尋不到來路了。

也地宮,建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在眾人不安與恐懼在心中逐漸擴大,愈發不耐焦躁之下,前方花海與黑暗之中,隱約可見兩道朱漆正紅的柱子筆直而立,兩根柱子相隔不過十米,中間以粗麻繩與黑色殘符相連。

看起來很像古時候祭祀用了神柱。

而那兩根神柱上,分別束縛著兩個昏迷不醒的人,正是林徵與葉書。

有人當即大驚失色:“小侯爺!”

正要上前解救。

歪著頭,唇角留著一絲血跡的林徵似是被那一聲給喊醒了過來,他抬起頭,看到眾人朝他奔來相救,面上卻沒有任何歡喜之意,睜大的恐懼劇烈發著抖,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不要過來!!!”

這一聲吼將眾人給著實唬住了,還以為他那有什麼陷阱危險,不由紛紛將靈力引至雙眸,細細探查四周的陰氣,看是否有被那鬼物結下什麼害人的陣法沒有。

一番靈視下來,卻發現花海還是那片花海,並沒有半分危險。

有人疑惑道:“小侯爺,你怎麼了?”

林徵滿目心切,又要大吼示警出聲,可捆縛在身上的粗麻繩像是一條黃蛇般遊走上來,勒緊他的脖子,將他勒得呼吸困難,臉色漲紅。

眾人大驚失色,心道這小侯爺可是他們唯一的救星,萬萬死不得的。

靈視並未發現任何陷阱,眾人看小侯爺那魂不守舍的模樣,便猜測莫不是初醒過來,眼有幻覺,把他們當成了害他的鬼物才會流露出如此驚恐的神色來。

不再猶豫,眾人各自御劍朝他衝救過來,還不忘溫聲安慰道:“小侯爺莫怕,我等是來救你的。”

“嗚!!!嗚!!!!”林徵兩隻眼睛都瞪紅了,卻無法阻攔這群人飛奔過來的腳步。

靠近過來後,眾人還格外小心的探視了一番,發現果然沒有危險,這才上手替他們二人解開繩索。

林徵身子一被放下來,急急大吼道:“小心葉書!!!”

小心葉書?

眾人一頭霧水,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似是不明白為何要小心葉書。

他不是侯府最忠誠的家臣之子嗎?他與你小侯爺一同長大,如此險境,你最該依賴的那個人便應該就是他了,為何要小心他?

昏迷在一人懷中的葉書卻沒有給眾人們想清楚這一句話隱藏含義的機會。

他手臂看似自然的無力一垂,袖袍之中滾落出一顆赤紅生角的頭骨,那頭骨落地而碎,於此同時,一隻巨大的骷髏法相從那兩顆神柱抬首而起,它張大了黑洞洞的巨口,磅礴的吸力將眾人的靈魂吞至口中。

那些修士們眼中剛起驚愕之意,眼睛陡然失去了神輝,彷彿斷線的木偶般各自紛紛倒地不起。

葉書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周身骨骼發出一聲沉悶的炸響,毛孔裡迸發出濃白色的強烈氣機,奮力將距離自己最近的兩名修士給重重推了出去,躲開了那骷髏法相的吞噬範圍。

他悶哼一聲,鼻子淌出兩道鮮血,渾身無力地伏在地上,目光猩紅,如欲吃人:“葉書——————!!”

前一刻看起來虛弱得馬上就要死去的葉書站起身來,他終身一躍,跳到了鮮紅巨大的骷髏法相上,適然而坐。

葉書翹起一隻二郎腿,目光淡漠地看著花海之中,並未中計無腦往上衝的百里安三人:“可惜了,你們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許多。”

死裡逃生的那兩名修士其中一名正是為百里安引路的荀關,他又驚又懼,死裡逃生的後怕讓他牙齒咯咯打顫,忍不住怒吼道:“你這是做什麼?!”

葉書沒理他,看著鼻孔淌血不止的林徵,道:“你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心情去管別人死活。”

林徵一副受了極大刺激的模樣,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為何要這麼做?”

“林徵。”葉書輕輕念著他的名字,幽幽的磷火映在他那張陰鬱俊秀的臉上,神情乏味:“我跟你說過的,讓你不要來魔界打龍珠的注意,你為何對我的話,總是聽不進去呢?”

林徵怒吼:“葉書!誰教你的這等子邪術?!”

葉書緩緩吐了一口氣,不再回答他的問題,他遙遙抬手朝著百里安方向一指,身下的赤骨骷髏張大了嘴巴,漆黑的巨口之中緩緩浮現出方才那隻影怨的身影,那隻影怨張口吐出百里安的那道殘影。

看模樣似是打算與那赤骨骷髏合力吸吞百里安的靈魂。

百里安一步未動,身下的影子卻彷彿被風吹亂的烈火一般,失控搖曳起來,隱隱有著被抽吸過去的失重感。

他攤手招來天策鈞山劍,勢大力沉地以劍鋒朝著大地鎮壓過去,劍鋒入影,黑金色的古劍宛若一座古老的聖山鎮影,自他頭頂上方,隱隱可見群山萬壑,月湧大江流。

赤骨骷髏渾身大震,兩瞳陰火簇然大綻光芒,葉書只覺腳下一沉,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難以披靡的定坤山勢,宛若十萬群山齊齊當頂鎮來!

赤鬼骷髏兩排牙齒齊齊炸裂被碾成齏粉,口中所含的紅衣女鬼也在一聲淒厲慘叫聲中炸成一片血霧,那本體黑色長髮也在烈風之中燃燒成霧。

葉書眼皮狠狠一跳,雙手朝著大地狠狠拍去,絕非尋常拓海境的磅礴靈力擊中在掌心,拍擊在骷髏法相的天靈蓋上,藉著爆裂的罡風,電光火石之中,他急急倒飛出去,避開了那股沉重雄渾的鎮壓之力。

剛一落地,他面上湧出一陣病態的潮紅,噗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上的衣衫也在厲風之中撕毀炸裂,裸露出一具蒼白消瘦、傷痕累累的身軀來。

葉書支立不穩,膝蓋一軟,單膝跪在地上,唇邊淌落的血跡,反襯出他的髮色異常的黑,一身肌膚又冷得發白,遠遠望去竟然渾然不似一名人類。

更為詭異的是,他那青紅交加、舊傷無數的身體上,宛若硃砂描繪似的,勾勒出了一道複雜的紋路圖。

大片的猩紅圖案為那消瘦孱弱的身體帶來了一種猙獰狂野的美感。

蘇靖看清他身上的紋路痕跡,目光凝肅,冷聲道:“魔宗弟子。”

琅琊魔宗承其魔界一派,盤踞天曜大陸至北邪國。

但琅琊魔宗內,除了魔界六河,魔修基本皆是走邪教路子的人類修士。

按照常理來說,修行魔功的人類,體內靈根會隨著修為的加深而逐漸魔元化。

可是她在葉書身上,卻感受不到任何魔氣,甚至他方才駕馭骷髏法相吞噬修士靈魂的手法,也不過是馭鬼之術,與魔功大相徑庭。

若非看到他身上的刺青,她根本看不出來他竟是一名魔修。

聽到蘇靖所言,荀關面色大變,聲音都變了:“魔修弟子?林家侯府裡竟然出了一名魔修弟子?!”

葉書絲毫不介意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了眾人眼前,他擦拭嘴角的血跡,艱難地站起身來,目光復雜地看向百里安:“你的骨齡分明只有十六歲,為何強成這樣?”

有如此人物,怕是那所為的天道三子在他面前都要遜色萬分。

百里安提起天策鈞山劍,陷入片刻沉吟,後道:“葉書,你來魔界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

一聽這話,林徵也飛快抬起頭來,目光死死盯著葉書,似是十分迫切地想要聽到他的回答。

“想知道答案?他是不會告訴你的,不如就讓我來為你們解惑吧?”葉書並未答話,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黑暗中緩緩響起,緊接著一名身穿文士服衫的男子分開花海走了出來。

說是男子也不全然,只是聽聲音他應該是一名成年男子,但是被那一身文士衣衫包裹著的,卻是一具肉身腐朽凋零,只餘骨軀的骸身模樣。

葉書偏開身子,讓出道路,對著那個白骨男人輕輕側禮:“舅舅。”

“舅舅?”林徵面色慘白,顯然沒辦法接受這一事實,目眥俱裂地大吼道:“你喊這個怪物叫什麼?”

尹白霜目光閃動,間那白骨男子肩佩赤羽,腳環銀色鐐銬,頭骨眼窩下方彷彿被刀刻上去一般,遺留著一道赤鸞圖騰。

自古以來青鸞為人們奉為神明玄鳥,象徵著光明與神聖。

而赤鸞則反之,則是為魔宗門信奉的主要圖騰之一。

縱然他模樣腐爛成枯骨,尹白霜還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份,眉頭緊蹙,清瘦乖戾的氣意一下子湧至眉心,聲音不寒而慄:“你是魔宗亡故的右護法,鳳巨!”

她對琅琊魔宗之人,恨意極深,憎恨之程度甚至遠甚於魔族。

百里安對於北國琅琊魔宗的歷史也深有了解,葉書喚鳳巨為舅舅,那麼他的孃親……竟然就是琅琊魔宗的第十六代聖女,姜夷!

林徵說他與葉書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世代公卿的名門世家,竟是與魔宗聖女誕孕了一個孩子!

林徵趴在地上,面上的神情從茫然到憤怒,從憤怒到恥辱,最後又從恥辱到無力無言的悲傷,各種情緒複雜交織在了一起,隱隱窺見崩潰之意。

卻獨獨不見震驚錯愕。

顯然,他是早已知曉了葉書身世的。

他知曉葉書的身世,但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真的會選擇那片無盡海域的對立面,站在黑暗裡,與他遙遙劍指,南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