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魔君的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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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藍色的諸天雷電將長夜的世界映如白晝,天幕之上,如覆一座巨大雷池。
雷劫面積極廣,山中靈鬼妖邪為那雷光一掃,盡數形消魂滅。
葬心面容難看至極,那山上雷霆乃是渡劫境應渡的雷劫。
以他如今渡劫二境合神境的修為,莫說魂啟雷劫邊緣地帶了,縱然是深入雷劫中心也能夠毫髮無損。
可眼下這片雷劫之海,他竟然心生出一種難以仰望的敬畏感。
光是餘威雷火霹靂在身,都在他的肉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焦黑痕跡,更莫要說深入山巔了。
身旁忽然傳來一陣細微地腳步聲。
葬心側眸看著蜀辭緩步而出,她旁若無人地走近雷劫波及的範圍之中,抬起細嫩的小手往雷光之中輕輕一撈。
指尖繚繞著雷屑光輝,竟是全然不懼那雷劫之威,也未同葬心那般,被雷火霹靂在身從而留下焦黑的痕跡。
小小的舉動讓葬心眼瞳狠狠一縮,目光定落在蜀辭那隻潔白如新的手上,眼神忌諱莫深。
一直以來,蜀辭的修為成迷,葬心也從未有過機會與她正面交過手,對於她的底細也無從探知。
只知曉他與蜀辭之間的差距近年來必是難以拉近抗衡。
卻萬沒有想到,她的實力竟是隱藏得如此之深!
亦或者說……她根本不屑隱藏,偶爾舉止之間流露出來冰山一角的力量就足以令人震撼戰慄。
這樣一個難以掌控的人,卻偏偏甘願暗中扶持少君殿下,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蜀辭輕輕摩挲指尖,輕嗅片刻,那雙彷彿永遠也睡不醒睜不大開的眼睛驟然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她睫毛低垂,灑下一片陰鬱的暗影,襯得眼睛下那深灰色的眼袋愈發深楚了。
“冥龍的氣息,很重……”
“冥龍!”這一下在場的眾魔面色皆是大變,眼露惶意:“怎麼可能是冥龍!那禍害不是死在了地脈之中嗎?怎麼可能出現在天干山上!”
寧非煙眉頭緊蹙,不知為何,心口莫名發緊。
縱然山中雷霆刺目,她仍是難以移開視線,目光下意識地緊緊盯向山巔雷劫那方,那個立在雷光之下,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被這片天地之威吞噬的小小身影上。
雷雲不斷朝著山穹之巔聚集,一道龍形雷霆未散,雲層之中再度轟霹出數道天柱般可怖的雷電,雷池中的雷光宛若盈盈月光般滿溢位來。
莫說直接立於那雷劫之下了,縱然遙隔一山的寧非煙都能夠感受到那股子難以硬抗的天劫之威。
雷劫之中隱含著透骨的殺意,瞬息之間就逼得她渾身寒毛豎起。
在場之中,無人能夠比彌路更憷冥龍了,他面色戾然之中帶著深深地驚恐:
“莫不是冥龍在此渡劫?那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衝進去阻止這場雷劫的發生!”
蜀辭吹散指尖雷屑,黑裡透著一層青灰之意的瞳仁微微一轉,看了一眼彌路,微諷道:
“這並非是普通的雷劫,這些雷霆閃電與冥龍有著相同的能力,能食魔氣妖力,滋生壯大自己,若是殿下這般沒頭沒腦地生闖進去,怕是隻能夠餵了這一天池子雷劫罷了。”
彌路面色大僵,不敢再又任何動作。
寧非煙忽然開口說道:“事情怕是沒有這麼簡單,山中有渡劫之人,若是天劫他渡不過去,這非自然形成的雷劫並不會消失,只會繼續積存在魔界之中,吞噬天地間的魔氣,直至寸土不生。”
彌路悚聲道:“我從未聽聞過如此天劫!”
寧非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殿下見到了?”
彌路被堵得啞口無言,胸悶漲堵。
許久不發言的葬心忽然有所動作,從乾坤囊中取出一把青色小劍,劍身縈繞清蒙天罡正氣,劍氣隱約成蓮花散華氣象。
他口含劍訣,指間小劍瞬間脫手而出,竟是一路穿雷過電,長入深山之中。
小劍迎風就漲,劍光化龍,頃刻之間便化為一把青色巨劍,如碑如殿,青龍銜劍,威嚴屹立於天地之間。
青罡蓮花劍氣吞吐不斷,扶搖直上雷池之中。
寧非煙眼睛眯起:“葬心河主好手段,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把青色飛劍當是以白駝山上劍魂石鍛造而成,劍中依附的火靈又是太玄宗的護宗蓮火,劍身上那青龍銘文看起來又是像極了蒼梧宮的青龍殿紋。
這正道三宗的壓軸寶集於一劍之上,這不禁讓妾身愈發地好奇葬心河主在人間所藏著的,究竟是什麼身份了。”
冥龍誕生於九幽深淵處,食魔穢而生,因魔氣而強?
而天地至正三氣合劍,雖不能徹底殺死冥龍,卻也能夠有效地衝消冥龍的氣機劫相。
葬心並未理會寧非煙的言語試探,他驅使小劍彷彿耗費了極大的心理,額前都崩起了根根猙獰的青筋。
“我以青龍蓮火劍壓制此劫,還請諸位快快設下封天結界,將天地魔濁氣息盡數摒除雷劫之外,莫要叫……”
一段急促之言尚未說完,一道龍形雷劫似是感受到了那把劍的不請自來,怒吼一聲,攜著漫天雷霆俯衝而下。
之間那青龍巨劍與雷光狠狠衝撞在了一起,冷鐵如被吹飛的木屑紛舞,雷光沉穩屹然不動,如同天錘砸落。
葬心額前繃起的青筋狂飆血箭,他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鮮紅的熱血,鬢髮散亂地連退三步。
他目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那把青色飛劍在雷光之中化為齏粉。
這場雷劫,似是太過於不同尋常了些。
籠罩整個天干山的雷劫似是開始狂怒起來,在吞吃了那把青龍蓮火劍後,竟是開始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葬心一邊吐血一邊駭然道:“退!快退!”
他這般發話,眾魔不敢有絲毫耽擱,紛紛後退數丈之遠。
就連蜀辭也未曾託大,那張麻木不仁的小臉難得露出幾分謹慎之意來。
寧非煙眉頭蹙起,看著女魔君一步不動的背影:“陛下……”
女魔君頭頂上方電流聲嘶嘶作響,將她那身黑金色的君袍席捲掀舞而起,獵獵作響間,寧非煙忽眼前雷光被一層純黑之色所籠罩,緊接著一股狂風掀來。
寧非煙雙腳離地而起,她睜大眼睛看著魔君身後招展而起的漆黑雙翼,半攏於身前,黑羽凌空飛舞,雷劫竟是難近她三尺之圍。
這還是寧非菸頭一次見到魔君召喚出雙翼以這副姿態面見世人。
只見她不退也不進,那雙黑翼雖然替她擋住了這龍形雷劫,但寧非煙並未在她的漆黑的羽翼間看到赤金流羽。
她雖在君位,可卻不同於彌路少君,天生殘缺羽翼是不爭的事實。
這也就是她為何,從來不在世人面前展現雙翼的原因。
一代魔君生出來的雙翼,卻與尋常翼魔的有著九分相似。
可是如今,在這片土地之上,雷劫之下,魔君召出了自己的羽翼,滿目皆藏匿著無盡戾氣,仰望蒼穹星宇。
雷劫劈在她黑色雙翼上,發出洪重的鐘鳴之聲。
幽藍色的雷浪在山中逐漸醞釀成深紫色,天干山一寸一寸地朝著大地下沉而去,彷彿難抵著天劫之威。
大地下沉間,山巔之上,那道小小的身影卻是在深紫色的雷劫中眾身躍起,在那片雷光如雨的世界裡,傳來一道遙遠沉重的撼山崑崙之音。
那小小的身影彷彿被一股無匹的力勢傾託而起,白虹貫日般沒入雷池之中,如水滴落淵海,瞬間被吞噬得不剩半點漣漪。
女魔君目光冰冷,半攏半舒的雙翼驟然伸展撐開,她朝著山上方向迎劫逆行三步,狂風厲卷而起的黑羽,殤出幾抹血色來。
這一瞬,時光彷彿變得無比漫長。
轟隆一聲驚響裡。
倒懸於空的雷池彷彿被一隻大手驟然掀翻,雷光如瀑瀉下,宛若琉璃清光淨世。
恐怖的雷音讓天干山腳下眾魔陷入短暫地失聰,四野的空氣都散發出強烈的焦灼氣息。
天穹上的雷龍很快被夜雲長風所吞噬掩覆,狂舞的黑羽在風中變得輕盈起來。
天上雷光越演越弱,蒼然自巍的山巔宛若被水洗過一般,寸草不生,地面表層被煅煉出一層玉石般的質感。
劫灰雷火落敗而開,仿似一場走到盡頭寂滅的煙火。
在那片煙火之中,一道形容枯槁的影子宛若被抽空重量般,飄然墜落。
逆劫而行三步的女魔君忽感周身雷劫威壓大散,視線裡映出那一角墜落的身影,君袍飄拂,振翼而起,展開雙臂抱住了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
少年入手滾燙,震得她雙手發麻。
他此刻的體溫絲毫不似一名屍魔,異常慘白的面板不見任何被雷霆劈煅過的焦黑痕跡。
毛孔肌膚間流盈著一種難以明喻的玉質光輝,宛若似是將那一池子雷劫盡數灌入到了這具身體之中來,正不受控住地滿溢位肌膚之外。
天地長風間的黑羽輕拂著顆顆血珠,如硃砂泣血般飛濺在百里安蒼白的脖頸間。
而後那抹血色飛快地開出一朵鮮紅的三途彼岸花,在肌膚間焰焰綻放,無聲無息地卷噬著她體內外散出來的魔息氣機。
那紅色花葉的脈絡沿著他頸項一路蜿蜒向下,女魔君目光微動,掀開他的衣襟。
卻見他心口之下,有著一顆血色的珠子,在微弱地釋放出孱弱的光輝。
那抹光輝正在吞噬餘下的一縷龍息。
在那鮮紅彼岸花的吸收綻放下,將汲取而來的魔氣化為雨露般的養分,一點一滴地融入那顆珠子裡,像種子般將它一點一點的養大了些。
這個東西似乎是……屍珠?
而且方才百里安能夠在那場雷劫中活下來,似是全然憑藉著這顆屍珠的力量,護住了一身氣機不滅。
可是這屍珠怎麼會這麼小,米粒般大小,根本不似正常屍珠的模樣,卻有著超越冥龍的血脈力量。
她略一蹙眉,想到什麼似的,手掌沿著百里安胸前的肌膚一路摸索下去,覆在了他的腹間,再次感應到了第二顆屍珠的存在。
女魔君眼中浮現出震驚不解來。
一個屍魔怎麼會擁有兩顆屍珠?!
女魔君低首,看著他那張俊秀蒼白的臉,漸漸出神,眼底那抹猩紅的戾意也彷彿瞬間被撫平冷靜下來,化作一派沉思之色。
劫火餘光散盡。
眾魔心有餘悸地在山下等候,看著魔君陛下懷中那名奄奄一息的少年河主,震驚無語。
彌路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麼,更是不能理解為何那場天劫之下的人會是百里安,更讓他震撼的是為何他還能夠活著。
他目光不善,看著女魔君還以為這一切又是她在搞鬼,沉聲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女魔君毫不在意地將自己的雙翼展示在眾人面前,輕輕半攏而起,將百里安滾燙地身體包裹。
在風中搖曳的黑羽拂去天地間殘留的劫火餘燼,平靜自然地動作看起來竟是有些溫柔繾綣。
她未曾言語,反倒是一向寡言的蜀辭淡淡開了口:“顯而易見,這小子是以冥龍命魂入劫,藉此生跨九品小境,渡劫成功。”
承靈一品,破境渡劫魂啟……
蜀辭語氣說得倒是輕飄飄的,但是這個過程有多麼艱難危險,眾人無法想象。
彌路目光陰晴不定,最後,只是能夠乾笑兩聲:“司塵河主倒還真是好大的魄力啊。”
蜀辭再度開了口,語調平平沒有絲毫起伏:“殿下覺得,這小子怎麼會擁有冥龍的龍魂呢?”
彌路、葬心二人宛若窒息般,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面色慘白。
而一眾魔臣幾番怔楞之下,終於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目光下意識地落在百里安的身上,竟陡然心驚肉跳起來,心中不約而同地浮現起了一個念頭。
地脈之下的那隻冥龍……莫不是真死在了這小子的手裡頭?
更為可怕的是,他不僅僅殺死了冥龍,還做到了尋常之人根本無法做到的一點。
他竟是將偉大龍族的龍魂生生抽離了出來,為自己渡劫所用。
“呵……”這時,從女魔君口中傳來了一聲輕笑。
她抬起眉目,意義豐富地說道:“朕記性不太好,方才葬心河主說,若司塵大人當真有本事殺死冥龍,你又要待如何啊?”
葬心面具下的睫毛不禁逐漸顫抖著,牙齒咬出了微微咯響的聲音。
這一下,他是真真切切地搬起石頭砸自己地腳了。